深紅伯爵書房。

作為為數不多沒被吉爾特翻修過的房間之一，伯爵書房裝飾古樸典雅，風格與大宅外觀十分和諧。

雷恩·R·荻浦瑞德翻著賬冊，面沉似水。

烏里昂·荻浦瑞德望著窗外，輕松愉快。

深紅伯爵常年在外征戰，短則數月、長則幾年才回家一次。

對吉爾特的跋扈和伯爵府的現狀，深紅伯爵僅大致了解，而從未深入干預。

這回伯爵府動蕩，

烏里昂讓管家把此前吉爾特的罪狀逐一稟告，又以管家重傷做由頭，引伯爵回府看戲。

這才把吉爾特里通外敵罪名徹底焊死。

雷恩老頭平生最恨血族。

五十知命，立誓此生盡屠血族、絕不妥協，后踐行誓言十數年，“逐夜之日”名號響徹邊城。

所到處血族無不望風而逃。

如今，他的二兒子成了出賣深紅邊城的血族奸細，

血族大軍圍困城外，

伯爵府瀕臨破產，軍費無法維持。

將軍在敵方主場超神，扭頭發現老家快被推沒了。

不摳頭才怪了。

“你要考教廷神學院？”

雷恩驀地問了一句，但依舊在翻賬本，甚至頭都沒抬。

烏里昂微微一愣。

“是的。”

烏里昂沒想到老頭第一句會問這個，還以為他會更關心神眷或者血族，或者問問吉爾特相關的事。

雷恩倒真順著話頭繼續問下去。

“學了多少？”

“還沒開始。”

烏里昂坦言。

“打算明年再去？”

“不，今年。”

還有一個月才到入學考試。

對烏里昂來說足夠了。

“哼，”

雷恩抬頭，鼻子里噴出輕蔑，“聽說你以交學費為由，從吉爾特那里騙來了南郡最富的村？”

烏里昂笑了。

還以為老頭突然轉性，原來是為了這個。

“是的，”

烏里昂點頭，

“不過，學費我已經自行準備好了。”

“我要那個村，是想向您證明我的實力，足夠彌補伯爵府的虧空。”

烏里昂起身，向老頭略一欠身。

“雷恩伯爵，我正式向您請求接手南郡格林村后，周邊村落的通商許可，以及合作優先權，”

“以來年為期，上交給您的年金會超過南郡過去二十年總稅收。”

雷恩眉毛一揚：

“你要從事非法貿易？”

烏里昂微笑：

“請您放心，我要做的事百分百合理合法。”

“只有一條，”

“請您把吉爾特的處置權交給我。”

“短期內，不要判他死刑。”

雷恩再度發出一聲嗤笑：

“要復仇？”

烏里昂正色，目光灼灼與雷恩對視：

“我要開發對末等種解藥。”

對末等種解藥，這原本是故事后期，要消耗一國財力推進研發的大主線。

研發過程極度曲折，研究員要經歷千萬次的試錯才能逐漸摸索出有效的藥劑配比。

但配方是烏里昂寫的。

從開始研發，到研發成功量產爆賣，

他缺的只是原材料，一條流水線，幾輛能通行全領的馬車。

雷恩伯爵的粗眉毛高高揚起，眼前這小子的腦回路已經完全超出他的預期，僅跟上對話節奏保持體面就讓他覺得有些費勁。

從前見他，怎么不記得他這么能言善辯？

……另外，是有傳言王城教廷在秘密研發對末等種解藥，但就算是他深紅伯爵也僅對此事略有耳聞。

這小子莫不是得到什么機密？

“吉爾特是我的兒子，同時也關聯了血族軍隊調度、密黨人體實驗的重要線索。”

“而你，一無藥研經驗，二無學識傍身，三無管理能力，”

“要我如何相信你的許諾？”

的確，在雷恩看來，烏里昂現在的行為大概類似小學沒畢業，應聘總經理，說一年能做前任二十年的業績。

不信是常情，信了反而奇怪。

但烏里昂仍然不緊不慢，

仿佛荒唐的不是他，而是面前的雷恩伯爵，

“密黨人體實驗與我的身世相關，因此我會盡全力調查。”

“至于短期內血族圍城的困境，”烏里昂再度欠身，“我會在一周內解決。”

“哈。”

如果說之前雷恩還在半信半疑，現在他就完全認為烏里昂在扯淡。

據他所知烏里昂長這么大，沒上過一天學，沒學過一點魔法，沒練過一次武技。

如果說烏里昂要考帝國最高學府，雷恩可以信他有毅力無限復讀。

如果說烏里昂要靠研究藥劑把格林村做成伯爵領巨富，雷恩可以信他偷學旁門左道。

但烏里昂說他能一周內解決城外圍困的血族大軍？

血族大軍，小伊文森子爵計謀多端，他老子更是兵行近詭，

這波敵軍他雷恩已經打了三年！差點支持不住！

如果不是他們的先鋒軍莫名大量暴斃，自行迅速后撤，雷恩說不定都要栽在最后的決戰上。

現在這個連長劍都拿不起來的毛頭小子，說他一周內解決圍困？

扯他爹的淡！

雷恩冷笑：“人不大，牛皮扯得可真不小。”

“一周內解決血族圍困，你憑什么？”

烏里昂微笑如常，以一個最平常的手勢，掏出一個稱號，戴在頭上。

【神眷稱號：神意代行】

【稱號描述：你在一次攻擊內擊殺一千名血族。感念你的付出，熾陽之神、銀月之神、星輝之神庇佑你的熱情之火。】

圣光四射。

光芒過于燦爛，甚至讓雷恩伯爵頭頂的【逐夜之日】都顯得黯淡不少。

“我殺了血族女男爵歐維絲，”

烏里昂平淡敘述，

“殺了歐維絲的一千眷屬，”

“血族因此暫時休戰，大軍后撤。”

他略一停頓，

“您因此得以平安歸來。”

烏里昂眼前，須發皆白的老人先是困惑，接著驚愕，而后皺眉深思，最后了然一切。

末了，雷恩的面容僅剩下一點不甘，一點悵然，以及毫無掩飾、發自內心的釋懷與感念。

他挺拔的身軀仿佛瞬間佝僂下去，寬大的甲胄再掩飾不住時間的琢磨。

雷恩老了。

“……好，好啊。”

“沒想到，老來老來，倒被個毛頭小子給救了……哈哈……哈哈哈哈……咳……！咳咳咳……”

烏里昂沒想到雷恩會是這種反應。

在他預期中，像雷恩這樣自視甚高的倔強老頭，應該抵死不承認晚輩的成就。

但現在看來，就像他那瞬間轉醒的父親一樣，

這個世界的人們，跟冰冷的既定程序多少不同。

烏里昂從口袋里掏出個玻璃瓶，放在老頭面前的書桌上。

瓶子巴掌大小、鎏金浮雕，內里液體冰藍。

“聽說您在前線受了傷，我在教會帶了高階圣水給您，”

“這比普通治療術更有利于恢復基本、不留痕跡。”

雷恩眼皮一跳：

“你小子怎么知道……”

“您別罵，”

烏里昂打斷他，

“吉爾特收買的那個奸細，自稱是您的近衛親兵，不過看起來該是個傳令兵或者馬夫，他漏的消息，目前城內應該只有我、代管家、吉爾特知道。”

“別擔心，圣水是司鐸當人情送的。”

烏里昂示意窗外，此時伯爵府外人們的呼喊不但沒消減，反而還比剛開始更顯響亮，

大有不見烏里昂不罷休的氣勢。

“向您保證，一周后，血族撤圍。”

“不久后，我能拉來教廷的投資，助伯爵領脫離破產困境。”

“如果我做到這些，您就助我為在格林村研發末等種解藥，開綠色通道，如何？”

雷恩一直盯著烏里昂，視線執著而復雜。

“你小子，以前從不顯山露水，是為等待時機嗎？”

烏里昂咧嘴笑：

“從我降生在深紅家，您就一直不喜歡我。如果我再表現得太過出挑，可就是在自尋死路了。”

“而前幾天的死亡之旅讓我意識到：一味退讓，同樣也是在自尋死路。”

“與其坐以待斃，不如激進一些。”

雷恩的視線在烏里昂的面容上找尋著，好像在努力確認這些話的真偽。

過了許久，或許是放棄了，

雷恩發出一聲長嘆。

“你小子，原本以為你只是比吉爾特強一點。”

“沒想到，你比我親兒子更厲害。”

深紅伯爵擺手，垂下眼瞼。

“去吧。”

“別讓領民等太久。”

“記得跟他們說，你是深紅伯爵的孫子，長子歐格斯的兒子，”

“烏里昂·R·荻浦瑞德。”

烏里昂聞言，輕笑一聲，但隨后收斂表情，欠身行禮：

“明白，雷恩伯爵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