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點點繁星似碎鉆鑲嵌在天幕,流星拖著銀白的尾焰偶爾劃過,無亦倚在窗邊,望著這璀璨卻冰冷的夜空出了神。她輕輕闔上雙眼,睫毛在臉頰投下細密的陰影,唇角微動,將心底那些不為人知的秘密愿望,都托付給了這轉瞬即逝的流星。
次日晨曦初露,無亦精心喬裝一番。她換上粗布麻衣,挽起簡單的發髻,又在臉上抹了些灰塵,將自己扮成了尋常的貧苦女子。向府里告假后,她腳步匆匆地出了門,在街頭尋到一個衣著破舊、眼神機靈的小乞丐。無亦從袖中掏出幾枚銀兩,塞到小乞丐手中,壓低聲音說道:“你去十七巷,大聲喊‘無柒回來了’,記住,要讓巷子里的人都聽見?!毙∑蜇ぱ劬σ涣?,攥緊銀子,撒開腿就往十七巷跑去,邊跑邊扯著嗓子大喊,聲音在狹窄的巷子里回蕩。不一會兒,十七巷的街坊們紛紛打開房門,探出頭來,臉上滿是好奇與疑惑。小乞丐見目的達到,便機靈地躲了起來。無亦又將剩下的錢遞給小乞丐,看著他歡天喜地跑遠后,才轉身混入人群。
無亦站在巷口,目光掃過周圍的人群。街坊們或交頭接耳,或皺眉思索,唯獨秋宜的父親,臉色瞬間變得煞白如紙,身體也微微顫抖,眼神中滿是驚恐。無亦裝作一臉懵懂的路人,走到旁邊一位慈眉善目的阿婆身邊,輕聲問道:“阿婆,剛剛那小乞丐喊的無柒是誰呀?怎么大家都這么驚訝?”阿婆上下打量了一番無亦,見她衣著樸素,眼神清澈,像是個單純的小姑娘,心中便少了幾分戒備。但她還是下意識地瞥了一眼秋宜的父親,猶豫著不想多事。
無亦見狀,眼眶瞬間紅了,淚水在眼中打轉,聲音帶著哭腔說道:“唉,我母親說得對,我就是這般討人嫌。出了家門,在這街上,沒人愿意搭理我,連您老人家也不愿和我說句話。”說著,她的眼淚如斷了線的珠子般滾落,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原本就因饑餓而虛弱的身體微微顫抖著。為了今天的計劃,她從昨夜開始就只喝了些水充饑,此時肚子也適時地咕咕叫了起來。阿婆擔心無亦的哭聲引來更多人圍觀,連忙拉著她的手,將她帶進了自家小屋。
一進屋子,阿婆便壓低聲音勸道:“小姑娘,快別哭了,你這是何必呢?”無亦抽噎著說道:“阿婆,您不知道,我在家里受盡了委屈,爹娘讓我出來討生活。我好不容易走到這里,本以為能有個新盼頭,可大家都對我冷言冷語。好不容易鼓起勇氣向您打聽些事,您卻也不愿理我。”阿婆嘆了口氣,轉身端來一盤白饅頭。無亦看著饅頭,眼中閃過一絲渴望,她小心翼翼地拿起一個,小口小口地咬著,模樣既可憐又惹人疼惜。
“唉,有些事啊,還是少管為妙?!卑⑵抛谝慌?,語氣中滿是無奈。無亦抬眼看著阿婆,眼神中帶著懇切,說道:“阿婆,不瞞您說,我看十七巷的二號屋空著,本想著去租來住??晌覄倓傄娔慈栁莸拇笫鍟r,神情特別警惕,這是為何呀?”阿婆聽了這話,臉色瞬間變得凝重起來,額頭也冒出了細密的汗珠。
“你當真要租那房子?”阿婆湊近無亦,壓低聲音說道,“聽我一句勸,別租!那個三號屋的男人可不是什么善茬。十幾年前,二號屋來了一對母女,她們衣著干凈整齊,一看就是本分的好人家,說是要去上京辦些事。那男人色膽包天,竟趁著夜黑風高,想去對那女人圖謀不軌。結果事情沒成,女人反倒要報官抓他。他老婆知道后,生怕事情鬧大,就耍了些陰招,誣陷那個可憐的女人。女人被抓走后,他老婆還不放過那個年幼的孩子,想把孩子賣到那種見不得人的地方。好在那孩子機靈,關鍵時刻投靠了晉王,當時晉王的母妃還在世,便把孩子收留了,之后的事就不太清楚了?!?
無亦眼神中滿是震驚,問道:“所以,剛剛小乞丐喊的無柒,就是那個被抓走的女人?”阿婆重重地嘆了口氣,點了點頭:“是啊,可憐的人吶?!睙o亦又追問:“那在晉王手下的那個小女娃,現在怎么樣了?”阿婆搖了搖頭,小聲嘀咕道:“這我就真不知道了,王府那可是禁地,晉王更是身份尊貴,我們這些平頭百姓,哪敢隨便議論啊?!睙o亦謝過阿婆,又假意說不租這邊的房子了,還悄悄放下一些碎銀當作謝禮,這才轉身離開。
回去的路上,無亦的心情愈發沉重。雖然打聽到了一些消息,但心中的疑惑卻更多了。十幾年未見,秋宜怎么能在街上一眼就認出自己呢?這個問題如同一團迷霧,縈繞在她心頭,久久不散。
很快,備受矚目的珍寶秀展拉開了帷幕。展會現場熱鬧非凡,眾人小心翼翼地將珍藏的珍寶放在精美的錦盒中,供大家參觀欣賞。此次珍寶展的評審是京城赫赫有名的何柏良老師,他以公正無私著稱,原本正準備閉關潛心研究珍寶鑒賞,卻因齊王的盛情邀請,才答應來參加這次活動。眾人得知何柏良老師會出席,都感到無比榮幸,展會的人氣也愈發高漲。何柏良老師捋了捋胡須,端坐在評審位上,眼神中透著對珍寶的專注與期待。
在人群中,夏瑾目光柔和地看向不遠處的張文丞,眼中滿是情意。張文丞察覺到夏瑾的目光,臉頰瞬間染上一抹紅暈,害羞地別開了頭。而秋宜則顯得格格不入,她從未參加過這種世家大族的聚會,為了這次展會,她特意在街上買了些顏色鮮艷但質地低廉的布料,親手給自己做了一條裙子。這條裙子與周圍貴公子小姐們身上華麗精致的服飾相比,顯得格外突兀。秋宜卻渾然不覺,她仰著頭,滿臉自信地抱著木盒子,小心翼翼地展示著里面的玉鐲,臉上洋溢著得意的笑容。然而,她沒注意到,周圍眾人眼中閃過一絲嘲諷,大家都強忍著笑意,低著頭竊竊私語。秋宜誤以為大家是自愧不如,便邁著輕快的步伐,大步流星地回到了選手位。
在一旁的雅間里,劉恩靜靜地坐著,目光如炬,緊緊盯著展臺上的珍寶。對于進貢的珍寶,他雖不清楚具體模樣,但根據皇上提及的外邦信箋描述,他心中已有了大概的猜想,那應該是奇珍彩石鑲于金雕鏈中,璀璨奪目,宛如浩瀚星空。
這時,一位衣著華麗的小姐忍不住開口打趣道:“你就拿這樣的鐲子來參展?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秋宜一聽,頓時火冒三丈,怒目圓睜:“你這話是什么意思?這鐲子可是我的寶貝,我的姐妹們都說好,輪得到你在這里指指點點?”
“看你獨自一人來參加,怕是普通人家的姑娘吧?沒見過世面就別出來丟人現眼了?!蹦切〗阏Z氣輕蔑地說道。秋宜毫不示弱,反唇相譏:“你才沒見過世面!你展示的那個破圓球,也好意思拿來參賽?真是讓人笑掉大牙!”小姐身旁的丫鬟見狀,忍不住跳出來幫腔:“我們小姐好心提醒你,你卻不知好歹!我們小姐的珍寶,那可是家里先祖從東海采購回來的珍珠,若不是這次展會,你怕是幾輩子都見不到這么珍貴的東西!”
秋宜不屑地冷哼一聲,繼續擺弄著自己的鐲子,想要展示它的美。丫鬟還想再說些什么,卻被小姐抬手攔?。骸皠e和這種人浪費口舌,掉價?!?
隨著展會的進行,一件件舉世無雙的珍寶依次亮相,有的奢華大氣,富麗堂皇;有的精巧細致,別具匠心。秋宜看著這些珍寶,心中的不安越來越強烈。她漸漸意識到,正如那丫鬟所說,這些珍寶她以前從未見過,與自己的鐲子相比,簡直天差地別。她的臉色變得有些蒼白,手也微微顫抖,悄悄地用紅布蓋住了鐲子。
不遠處的葉梟憫將這一切都看在眼里,她故意提高嗓門,陰陽怪氣地說道:“哎呀,也不知道是哪位,拿別人賞賜的鐲子來參加展會,真是讓人笑掉大牙!沒見過世面的小家子,就是小家子氣?!敝車娜寺犃?,都捂著嘴偷笑起來。秋宜只覺得臉上火辣辣的,羞愧難當,她再也待不下去,抱著盒子轉身跑出了展會。
出了門,秋宜滿心委屈與憤怒,她舉起盒子,想要狠狠砸在地上,可手到半空又停了下來。她低頭看著盒子里的鐲子,那雖然不是什么名貴之物,但卻是她一直珍視的寶貝。秋宜咬了咬嘴唇,強忍著淚水,滿心郁悶地跑回了家。
在眾人的期待中,葉梟憫扭動著身姿,緩緩打開自己的盒子。剎那間,一條流光溢彩的手鏈展露在眾人眼前,在陽光的照耀下,手鏈閃爍著絢麗奪目的光芒,美得令人窒息。四周雅間里的貴公子小姐們見狀,紛紛發出驚嘆聲,他們從未見過如此成色的珍寶。樓上雅間里的劉恩眉頭緊鎖,眼神中閃過一絲警惕,他微微示意身邊的侍衛。侍衛們心領神會,迅速散開,緊緊盯著葉梟憫的一舉一動。何柏良老師也是第一次見到如此精美的珍寶,他連忙起身,走到葉梟憫身邊,仔細端詳著手鏈,嘴里不停地夸贊著它的精美絕倫。葉梟憫見狀,用手帕捂著嘴,偷偷地笑了起來,眼中滿是得意,盡情享受著眾人投來的羨慕目光。
“好!好!這等稀世珍寶,讓我這老頭子也大開眼界了!”何柏良老師贊嘆道。張文丞原本正和幾大家族的小姐們聊天,聽到這話,也好奇地探出頭來,仔細觀察著手鏈。她皺了皺眉頭,輕聲問道:“老師,這件珍寶如此精美,很罕見嗎?”
“自然!這可是只有在極其炎熱之地才能開采到的寶石,由天地自然之氣凝聚而成,世間罕有!”何柏良老師語氣中滿是驚嘆。張文丞裝作不經意地問道:“葉姐姐,這么珍貴的手鏈,是從何處得來的?”葉梟憫聽了,臉色瞬間變得蒼白,眼神中閃過一絲慌亂:“是……是有緣人相贈?!?
“那看來這次的第一名非葉姐姐莫屬了?”張文丞接著說道。
“且慢!”就在這時,劉恩從雅間走了出來,他身著官袍,神情嚴肅,對著眾人拱手行禮,說道:“抱歉,葉小姐,請你跟我走一趟?!比~梟憫一聽,頓時慌了神,想要反抗,卻被侍衛們團團圍住,無奈之下,只能跟著劉恩離開了展會。
張文丞見狀,連忙安撫眾人:“劉恩大人是要查探珍寶的來源,這對我們來說也是個增長見識的機會,大家稍安勿躁,展會繼續!”說完,他匆匆走到夏瑾身邊,一臉擔憂地問道:“不會出什么亂子吧?”
夏瑾輕輕咳嗽了幾聲,身體還有些虛弱,他強撐著說道:“你放心,劉恩大人做事向來穩妥,肯定是發現了什么線索?!?
另一邊,在衙門大堂內,剛剛蘇醒過來的進貢大使,看到葉梟憫帶來的珍寶,激動得熱淚盈眶,嘴里不停地說著感謝劉恩大人救命之恩的話。劉恩端坐在大堂之上,一身官袍威嚴莊重,他目光如鷹,盯著跪在地上的葉梟憫,厲聲喝道:“說!這珍寶從何而來?”葉梟憫渾身顫抖,久久不敢抬頭,聲音微弱地說道:“回……回大人,民女不知……”
“若你包庇罪犯,只會罪加一等!如實招來,或許還能從輕發落!”劉恩的聲音愈發嚴厲。葉梟憫崩潰大哭,淚水和鼻涕糊了一臉:“大人冤枉??!是別人送給我的,民女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你不必嘴硬,本官派人一查便知真相,何苦自討苦吃?”劉恩再次勸道。葉梟憫知道事情再也瞞不住了,她癱坐在地上,絕望地說道:“是……是陳公子……”這一刻,她感覺自己的美夢瞬間破碎,整個人失魂落魄,跪在地上,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氣,對周圍的聲音也充耳不聞。
直到陳公子和他的同伙被侍衛押進大堂,案件才漸漸有了眉目。陳公子惡狠狠地瞪著葉梟憫,那眼神仿佛要將她千刀萬剮,葉梟憫被看得渾身發冷,心中滿是恐懼與絕望。
失魂落魄的葉梟憫回到府中,等待她的,又將是怎樣的噩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