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納爾巴說要去搜刮金幣，但他自己并沒有親自上街。

這很自然。若論尤巴斯的頭號暗殺目標，非納爾巴莫屬。離開城堡意味著會有大麻煩。納爾巴不能犯將這里與他過去生活的世界——那個即便深夜去便利店也能安然無恙的治安強國華夏——相提并論的愚蠢錯誤。這里是一個光天化日之下，在小徑上走幾步，就可能遇到拿著生銹刀刃的無證路卡人員的地方。

因此，知情的艾瑟爾頓公王、納爾巴，以及特務官奧伯特爵士達成了共識：盡量減少納爾巴的外出活動。于是，奧伯特爵士便承擔了追查金幣的工作。

當然，即便困在房中，納爾巴也沒有成為一個視聽全無的聾啞人。在名義上的禁足令下達后，艾德維娜會時常來往，將外界的消息傳達給他。

剛從牢里出來時，艾德維娜還像只受驚的小倉鼠，顫抖個不停。但一天過去后，她便恢復了冷靜，到了第二天，又恢復了那副一貫冷淡的表情。

今天是第四天，她驕傲地展示著垂在鎖骨上的辮發(fā)，臉上滿是自信的笑容。

“奧伯特爵士負責的事正順利進行，他已經對幾個兌換商嚴厲打擊，將非法所得收歸國庫了。”

納爾巴不禁對奧伯特爵士的雷厲風行感到欽佩。盡管奧伯特爵士不在面前，但納爾巴還是忍不住拍手，想表達對他的敬意。

“不愧是奧伯特爵士。我早知道他會毫不含糊地完成任務。”

艾瑟爾頓公王將他委任為特務官并非無故。奧伯特爵士雖然因多方面操心而常常分心，但他有著熾熱的熱情和完美主義的嚴謹。只要明確指示他做什么，他總能超出預期。短短三四天內就將計劃的核心——兌換商們收拾得服服帖帖，便是最好的證明。

在這樣的喜悅時刻，理應舉杯慶賀才對……但納爾巴只能看著桌上的木杯嘆息。之前還在用粗制濫造的玻璃杯，反差讓人倍感失落。

“艾德維娜，為什么我的杯子換成了木制的？”

“您也知道的。”

艾德維娜輕輕閉上眼，柔聲中帶著冷酷的真相。

“您用的玻璃杯在上次您的勇猛擊打之下破碎了，國王陛下說您暫時只能用木杯。”

“……”

“不過，我服侍的主人是您，而非陛下。如果您能告訴我一些我好奇的事情，我也會稍微冒犯一下主人的決定。”

納爾巴細細回味著艾德維娜的話，忍不住微笑。她確實與普通的侍女不同，比起閉目塞聽，她更愿意面對，哪怕心跳加速也會偷看。

既然她是自己人，那納爾巴也愿意為她解惑。雖然秘密越少人知道越好，但若保持過度神秘，就難以培養(yǎng)親近的人。

“何必如此拘謹。好吧，這次計劃是為了徹底切斷敵人的資金鏈。”

“您是指陷害侍從，并偷偷在他們住處放置金幣的事情？”

“聽你這么說，倒像是隨意找借口的混賬一樣。”

若被外人聽到，恐怕會以為納爾巴是個惡棍。話語的表達方式確實重要，納爾巴耐心地向艾德維娜解釋，糾正她的些許誤解。

“艾德維娜，你知道我們?yōu)楹斡媒饚艈幔俊?

“人們喜歡黃金自然有原因。我想，或許是因為它十分稀有吧？”

“對，金幣非常珍貴，屬于價值極高的貴金屬，甚至在實際生活中難以流通。”

“啊？”

她的困惑并非因愚鈍，而是未曾考慮過這方面。仔細想想，這其實是件尋常事。像大部分幻想世界的貨幣，銅幣、銀幣、金幣各有其定位，金幣更是相當于一個四口之家一個月的生活費。

換算成現(xiàn)代的標準，銅幣相當于零錢，銀幣在千元左右，而金幣則更高，堪比五萬元鈔票。打擊兌換商正是出于此原因。

“大多數(shù)商品的價值難以與金幣相提并論，接受金幣的人往往難以找零。銀幣也很貴重，因此常摻入銅以降低成本，更不用說金幣了。”

“啊！”

聽到這里，艾德維娜似乎明白了。金幣在實際生活中并不適用。

就像去便利店或小吃攤，用百元大鈔結賬，老板多半會嫌麻煩，不愿找零，甚至拒收。因此若想廣泛使用大鈔，最好換成小面額。中世紀異界的貨幣體系也一樣，若不將金幣藏起來，必然要找兌換商。

這一點尤為重要。金幣便于隱匿，價值高，易于攜帶，用金幣收買人心既可降低風險，又不必付出實際的經濟支持，使收買之人只能依賴自己。

而銀幣不僅重，還容易引人注目，因此用金幣來操控更方便。兌換商則趁機吸盡這些被收買的間諜的血。

要摧毀這種奇特的共生經濟，就得找到對兌換商出手的理由。

在米里亞姆生產的同時陷害侍從，是為了給人們一個暗示，讓他們覺得城中有大事發(fā)生。

“關鍵在于讓金幣變得無用。奧伯特爵士對兌換商的強硬手段是為了警告他們，若再敢進行非法兌換，將會面臨嚴重的后果。”

“……”

“我已拋出無數(shù)線索。尤巴斯忙于弄清我對她女兒施加的侮辱的含義，同時又得應對來源不明的金幣，倉促結束的審訊，以及針對兌換商的突然打擊。”

納爾巴說到這里，停頓片刻，偷偷觀察艾德維娜。她雙手掩住嘴，雙眼閃閃發(fā)亮。顯然，她與他多次同行，早已習得分析的眼光。

納爾巴對著她微微一笑，舉起木杯。

“這一計策不僅能逼尤巴斯采取激烈行動，還能讓潛伏在這里的間諜感到威脅。雖有些風險，但短時間內足以掌控局勢。”

“……”

“艾德維娜，若你對這個故事感到滿意，就去給我換個玻璃杯。”

艾德維娜點點頭，默默接過他的木杯。看來她已理解納爾巴并非惡棍，這讓他如釋重負。

她明白他并非出于喜歡折磨他人才這么做就足夠了。納爾巴看著略顯茫然退下的艾德維娜，又交代了一件事。

“順便叫溪邊·約翰來準備前往修道院。”

***

忠心的侍女艾德維娜負責納爾巴的日常起居，新交的朋友溪邊·約翰則充滿熱忱地履行他的職責。

禁足令下達的那天，約翰特地來見納爾巴，列舉了所有準備好的物品，甚至還塞滿了他沒有提及的東西。

“伊萊尼普特修道院釀造的葡萄酒兩桶，一只透明玻璃杯，還有一整罐結成塊的蜜糖，三塊腌制過后沖洗去鹽的風干肉，還有些山野菜來提升食欲，全部備好了。”

“不必這么齊全。”

“另外，擔心您路途無聊，我還練習了幾首樂曲！”

他幾近拼命的模樣反倒讓納爾巴驚訝。溪邊*約翰，從刑房里那個膽小的樣子蛻變成了勤奮敬業(yè)的勞模。雖然有些意外，但對這樣認真工作的人怎會不心生好感呢？

納爾巴露出寬容的微笑，以示理解他的努力。

“哈哈哈，看來你把我給侍從們的指示當真了。”

“……”

“我不過是想試探你們的真心罷了。既然知曉你們的忠誠，這些東西便不必再費心了。將這些物品分給其他辛苦的侍從吧，就當是我賜給你們的賞賜。”

直到這時，他那鐵板一塊的表情才松動了一些。納爾巴本以為他會開心大笑，卻見他滿臉驚愕，雙眼瞪得大大的。

“公子，您……真的這么說嗎？”

“當然。不過，你竟漏了最重要的東西。”

“請告知，我立刻去準備！”

他顯然松了一口氣，恢復了鎮(zhèn)定，納爾巴直接切入正題。

“多備些弩箭。與其練習樂器，不如熟悉弩的裝填。”

“啊？”

“路上打獵助興，你不覺得更好嗎？”

“是……是我射嗎？”

他的認真讓我滿意。我干脆利落地解答了他的疑惑。

“射的是我，裝填是你。狩獵也是需要分工的，不是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