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的消毒水味很刺鼻，今天更是。

元子悠看著醫院食堂在沸騰的水，里面的餃子臉色蒼白，心事重重。如同一葉小舟在波滔中浮沉，上上下下不見落地的時候。

午飯不久，元子悠坐在科室門外等待他的命運。

“請進。”醫生的聲音很平靜。

醫生在看著屏幕，“恢復的不錯，腫瘤切除的很成功，沒有殘留，身體的各項指標都還不錯。再過三天就可以出院了。”

元子悠眼眶中的淚水差一點流了出來，“謝謝，謝謝醫生。”

這時醫生的面目才被元子悠看看在眼中，很年輕，眼鏡掛在臉上更添幾分冷清。

元子悠轉身出門，看到臉色有些蒼白的病友，心中由衷感嘆自己的幸運。

秋天的夜來得突然，像尖刀劃破手指，等不到人的反應。

元子悠住的是三人間，只是到現在只有他一個人了。左邊的病友年紀很大了，他被送去手術然后沒有回來。右邊的病友和他年紀相差不大。回來幾天后，身體一天天的被吃得干凈，元子悠時常想著他血液里的野獸越來越兇狠，一口一口咀嚼著血肉，一時間血管相互纏連，網住鮮紅的肉塊然后被吞下。以致于元子悠最后看到的是一具幾乎沒有肉的干尸。

元子悠是唯一一個幸運兒。懷著一些憂傷和期待，他沉入了夢中。

秋天最值得看的莫過于其他季節看不到的秋葉。在楓葉林中幾乎元子悠深呼吸，這就是他的夢想。秋天的夜來的突然，他呼出一口氣睜開眼睛的時候，只余一片漆黑。他看不見，但總覺得在周圍有很多東西很擁擠。很快越來越擠。有些呼吸不上來。

元子悠忽地大吸一口氣，聲音很大，大到他自己也聽見了。冷汗如水珠流下。

四圍寂靜，還是一片漆黑，元子悠不顧一切按下救求鍵。

聲音一下子嘈雜了起來，器材叮叮當當地響了起來，驚魂甫定。

元子悠再次去見了那位醫生，她在這方面，是國內一流的醫生“醫生，我感覺很不好，是不是我的手術有什么問題。”

醫生抬起頭，看起來還有幾分溫和。“沒有問題，放心好了。你做夢可能是你對麻醉產生了反應。”

元子悠不確定，因為昨天的黑暗里他好像感覺到了很多人。他們的樣子，元子悠不知。但如果再見到元子悠有信心認出來，而且自己絕不認識——這是直覺。

轉眼時光，半月已逝。

元子悠的日子回到了日常的早九晚五。

今天是中秋，月圓人團圓。元子悠對這日子不做多想，因為他日日都團圓，只是他的朋友們都團圓去了，所以他只好自己再團圓一下。

手機上的時間，是七點整。他慢慢地從公司向飯館走。路上燈光也很昏暗，大約也去團圓了。

眼前的路很少有人路過，路燈本來暗沉。今天閃礫了，暗，暗，亮……

元子悠心中有些怕，從那個夢起他就怕。

眼中突如其來的一個突兀節拍，讓他的心也消失了一拍。

一個東西在路燈邊上，披頭散發，看不清面目。再看是人，再看是女人，再看是醫生。元子悠知道她的名字，林夢。

元子悠連忙把林夢扶住，“林醫生，你怎么了？”

林夢沒有反應好像睡過去了。

元子悠知道最近有人煙的地方就在那個飯館。

“老板，來碗羊肉面。”元子悠扶著林夢坐在自己的邊上。

老板臉上堆笑：“小元你把人家姑娘灌得不輕啊。”

元子悠臉上微紅，“不是啦，樂叔，半路上見到的，不放心。”

林夢此時正好仰頭，頭發如絲綢滑落，如白桃花的臉頰和清雅的妝容映得林夢幾分可愛。

元子悠不由地吞咽了一口口水。

樂叔的醒酒茶很好用，元子悠悠悠吃完一碗面。林夢也慢慢蘇醒。

元子悠做為清醒者先開口：“林醫生，你這是怎么了？喝這么多？”

林夢聲音清脆里帶著幾分柔弱，這和元子悠印象里的林夢很有幾分不同：“被甩了，陪我喝幾杯。”

元子悠無奈，“你不能再喝了。”隨后，拿出了一副照顧人的態度，“樂叔，來一碗白粥。”

一碗熱粥上桌，米香蓋過酒氣。元子悠找來白糖幾勺下去正正好好鋪滿一層。“心情不好的話，可以吃甜的，這很好吃的。”

林夢眼皮都沒有抬起來的意愿：“你是小孩嗎。”

話雖這樣說了，但林夢還是端起白瓷碗，溫熱的碗。手里的勺子看起像是要攪拌。

元子悠連忙阻止，“哎哎，這個就要這樣吃。”說著拿起勺子，如面對吹彈可破的眼球挖了下去。滿滿一勺白米，上面還是那一層白糖。元子悠把勺子遞還給林夢，林夢輕輕吹動，一口吃了下去。看起來很滿意。

元子悠看了一眼手機，已經十點半了。“差不多該走了，我送你回去吧。”

林夢心情好了些：“好啊。”

到了林夢的門口，元子悠轉身欲走，卻感覺手被什么握住了，溫潤如玉，一陣滑膩，不由得心中一蕩。轉過頭來，見到林夢一幅凄楚模樣，又聽見，“我今天不想一個人，能陪陪我嗎？”

元子悠欣欣然接受了，“好啊，反正我今天也是一個人。”

元子悠沒有注意到樓道的燈光在他進入的時候有幾度閃爍。

林夢的小屋比元子悠想的要溫馨得多。進門的鞋走柜上有幾只可愛的毛絨兔子，整個屋的墻壁是粉色的。地上鋪著地毯，白色絨毛隱隱要鉆進人心，讓元子悠心里癢癢的。

空調已經開了。

元子悠這時正坐在沙發上，幾分愜意。

“林醫生。”

“叫我林夢。”

“林夢，你記得我是誰？”

“元子悠。”

“沒想到你記得。”

“當然，這個手術成功率很低，能成功你也很不容易。”

話到這里，突然落入了黑洞，幾分沉默。

林夢起身“我去洗澡了。”

元子悠回得有些小聲“嗯。”

流水的聲音，元子悠不由遐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