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走進鐵匠鋪時，錘子敲打鋼鐵的叮當聲在我耳邊回響，一股熱浪撲面而來。空氣中彌漫著濃濃的煤和鐵的氣味，這股熟悉的香氣通常會帶來慰藉，但今天，它只是讓我心里的糾結更加嚴重。我需要工具，大衛堅稱對我們獨特產品線至關重要的特殊工具。而事實證明，以合理的價格找到它們比我預期的更具挑戰性。

在過去的幾天里，我走訪了無數的工坊和供應商，每次碰面都讓我比上一次更加沮喪。起初，我把高昂的價格歸咎于工具的新穎性，但很快就出現了一種模式，一種令人不安的一致性，這指向了更為險惡的情況。許多商人在最初表現出興趣之后，會突然變得含糊其辭，借口供應短缺或者不可預見的價格上漲。他們的借口很牽強，眼神游移不定。感覺就像是有一只無形的手在操縱市場來對付我，讓我剛起步的工坊陷入絕境。一個可怕的懷疑潛入我的腦海：湯姆。

我的下一站是商業公會，這是我獲取必要資金的最后希望。我在簡樸的等候室里緊張地踱步，手里緊緊握著精心準備的計劃書。終于，我被領進了一間簡陋的辦公室，艾達在那里等著我，她是個表情嚴肅、目光冷峻的女人。

“大人，”她冷淡地點點頭向我打招呼，聲音毫無溫度。她朝一把椅子做了個手勢，眼睛已經在用挑剔的目光審視我的計劃書了。我闡述了我的計劃，解釋了創新技術以及我們產品的潛在市場。但我說的每一個字，都讓艾達的表情變得更加懷疑。

“大人，”她打斷我，聲音尖銳，“雖然您的計劃……很有野心，但公會擔心缺乏足夠的資金儲備。坦率地說，您的工坊不符合我們的貸款標準。”

我的心一沉。我試圖和她講道理，強調盈利的潛力以及我所做的細致研究，但艾達不為所動。她援引規章制度和先例，她的聲音單調乏味，似乎把房間里的空氣都抽干了。就好像她在背誦事先寫好的腳本，對我的請求充耳不聞。

“但是預期收益……”我開始說道，拼命想要挽救局面。

“預期收益并不能保證，大人，”艾達打斷我，語氣中帶著一絲不耐煩。“公會講求的是實際情況，而不是預期。”

我感到一陣絕望涌上心頭。就在我正要再次請求時，一個熟悉的、嘲諷的聲音從門口傳來。

“喲，喲，喲，”湯姆拖長聲調說道，臉上掛著得意的笑容。他大搖大擺地走進房間，眼睛里閃爍著惡意的戲謔。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艾達，然后又看向我。“遇到點……小麻煩，大人？”他輕聲說道。他停頓了一下，笑容更燦爛了。“也許您本該……”“也許你就應該待在自己的道上。”他說完，聲音里滿是居高臨下的態度。他靠在門框上，雙臂交叉，帶著一種掠奪性的戲謔看著我。“公爵大人，商業世界可不適合你這樣嬌弱的花朵。”

我的手握成了拳頭。“這不是一場游戲，湯姆。”我低聲說道，盡管憤怒的顫抖傳遍全身，我的聲音依然低沉而平穩。“人們的生計就靠這個了。”

他只是輕笑，那是一種讓我心煩的輕蔑的聲音。“哦，我相信他們會找到其他事情做的。也許去街頭乞討？畢竟那是個歷史悠久的職業。”

我轉身面向艾達，不理會湯姆的嘲諷。“艾達女士，請您再考慮一下。我的工人們技藝高超，我們的產品獨一無二。我們有潛力革新……”

“公爵大人，”艾達打斷我，她的聲音很堅定，“行會有嚴格的規定。我們不能基于……潛力就破例。”她用修剪整齊的手指輕敲我的計劃書，敲擊聲在緊張的寂靜中回響。“您缺乏資金是個很大的風險。我們不能拿行會的資金冒險。”

湯姆的笑聲在房間里回蕩，每一聲輕笑都像鋒利的刺，刺痛我那逐漸消逝的希望。我閉上眼睛片刻，強忍住即將將我吞沒的絕望浪潮。我腦海中閃過過去幾個月的情景：無數個不眠之夜都在鉆研設計，與大衛艱苦的談判，我招募來的工人們眼中那猶豫的希望。難道所有的努力都白費了嗎？難道我注定要失敗，就像所有人預測的那樣？

一段回憶浮現出來，清晰而痛苦。我看到自己又變成了一個孩子，站在我過去那奢華的花園里，被竊竊私語和鄙夷包圍著。“被詛咒的公主。”他們這樣叫我，聲音里充滿了輕蔑。我記得那種熾熱的羞恥感，那種沉重的孤獨感。那時我還是個孩子，就發誓要證明他們是錯的。要超越他們的嘲笑。而我做到了。我從絕境中一步步掙扎回來，一點一點重建自己的生活。我難道要讓湯姆，這個……這個自鳴得意的孔雀，毀掉我辛苦努力得來的一切嗎？

不。我不會讓他得逞的。我深吸一口氣，堅定自己的決心。我睜開眼睛，目光落在艾達身上。我看到她眼中有一絲閃爍，一種超越刻板職業態度的東西。是……擔憂嗎？

“艾達女士，”我說，我的聲音平靜而沉穩，“我理解行會的擔憂。但我向您保證，如果這個項目成功，它將帶來前所未有的利潤，不僅對我，對行會也是如此。我們的創新技術將吸引來自整個大陸的商人，促進城市的貿易并提升行會的聲譽。”我向前傾身，目光堅定不移。“我愿意給行會更大比例的利潤。此外，我提議讓一名行會代表監督工坊的財務運作，確保完全透明和負責。”

艾達的表情依然沒有變化，但我看到她眼中有一絲猶豫。她看了一眼湯姆，湯姆那得意的笑容微微有些消退，然后又看向我。她張開嘴想要說話，但又猶豫了，一道沉思的皺紋出現在她的眉宇間。

“公爵大人，”她終于說道，她的聲音不像之前那么刻板了，“這個提議……需要進一步考慮。然而……”她停頓了一下，目光盯著我，“……如果您能在，比如說，一周內籌到所需資金的一部分……”艾達的話懸在空中，在令人窒息的緊張氣氛中猶如一縷脆弱的希望之線。湯姆自鳴得意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懷疑和惱怒的神情。我暗自松了一小口氣。我有機會了。一線機會，但畢竟是個機會。

“我明白，”我說道，盡管心跳得厲害，但聲音很平穩。“我會在本周內帶著資金已落實的證明回來。”我匆匆點了點頭，拿起我的計劃書，轉身離開，不理會身后湯姆低聲的咒罵。

一到外面，我就靠在市政廳冰冷的石墻上，深吸幾口氣讓自己鎮定下來。這種寬慰很快就被新一輪的焦慮所取代。我到哪里去籌集資金呢？我自己的財力已經很微薄了，而且在城里向任何人借款，尤其是在湯姆的影響力之下，都是一件很冒險的事。我閉上眼睛，試圖平息不斷涌起的恐慌。我看到了艾達的臉，看到她眼中一閃而過的關切。她在乎公會的聲譽。這就是我的籌碼。我唯一的籌碼。

接下來的幾天，我忙得像一陣旋風。我想盡了一切可能的辦法，從賣掉我剩下的一些珠寶——我以前生活的殘余物——到和潛在的投資者談判。但每次嘗試都走進了死胡同。湯姆不遺余力地破壞我的每一個行動，謠言像影子一樣跟著我。他散布謠言，抬高物價，在任何潛在的合作關系還沒開始之前就將其破壞。我感覺自己就像一只落入蜘蛛網的蒼蠅，每掙扎一下，纏在我身上的絲線就更緊一些。

就在絕望開始蔓延的時候，我工作室的敲門聲帶來了一絲意想不到的希望。是彭楠，他平時陽光的面容因為皺眉而略顯黯淡。

“我聽說你遇到麻煩了，”他說道，聲音里充滿了關切。他拿出一個小袋子。“這是我能拿出的。我知道不多，但是……”

他的好意讓我心痛，但我不能接受。“彭楠，我很感激你的好意，真的，但我不能拿你的錢。”

他看起來很受傷，但沒有再堅持。相反，他陪我坐下來，耐心地聽我傾訴我的沮喪和焦慮。他提出建議，一起頭腦風暴想辦法，他的樂觀情緒對我緊張的神經來說是一種很好的慰藉。

最后，經過幾個小時的討論，我的腦海中閃現出一個想法。這是一場冒險的賭博，要么讓我一舉成功，要么讓我陷入更深的絕境。但我已經沒什么可失去的了。

“我需要你的幫助，”我說道，聲音里充滿了新的決心。彭楠的臉上露出了光彩，他之前的皺眉被堅定的笑容所取代。

日以繼夜，我們在希望和絕望的驅使下不知疲倦地工作著。我設法搞到了原材料——考慮到湯姆的干擾，這本身就是一項壯舉——終于，這一天到來了，我站在艾達面前，一個小箱子沉甸甸地放在我們之間的桌子上，里面裝滿了我們的勞動成果。艾達打開箱子，檢查里面的東西時，眼睛微微睜大了。一絲滿意的微笑浮現在她的唇邊。

“令人欽佩，大人，”她承認道。“非常令人欽佩。”

如釋重負的感覺向我襲來，如此強烈，我差點站不穩。我做到了。我克服了看似無法逾越的障礙。湯姆會暴跳如雷的。這個想法帶來了一種冷酷的滿足感。我幾乎能嘗到勝利的滋味了。但我的勝利是短暫的。

工坊里一片忙碌，錘子有節奏的敲擊聲和紡車的嗡嗡聲充斥著空氣。我在工作臺之間走動，觀察著工人，一種不安的情緒在我的胃里糾結起來。大衛眉頭緊鎖，全神貫注地敲打著一塊金屬，火花四濺。他停了下來，帶著沮喪的嘆息檢查自己的作品。

“大人，”他說道，聲音里充滿了擔憂，“這塊金屬……它的表現不正常。”他舉起那塊變形的金屬，他粗糙的手指撫摸著不平整的邊緣。“我從來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