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來那位神明的本性應該也偏向善良一側。

否則被污染后，第一時間的決策就不應該是為了世界去培養一個“弒神者”了。

而在這“嘆息之墻”中聽到的聲音，也讓陳青云更加確信了這一點。

只是這位神明大概是神力方面有所欠缺，又或者是被什么規則束縛，大部分信徒的祈求與禱告祂都沒有辦法為其實現。

也是，神明也不是萬能的，都有擅長和不擅長。

前世藍星神話里那么多神明，敢標榜自己全知全能的，也就只有那所謂的上帝了。

——而且還不知道到底是不是真的。

思考了一會，陳青云便沒有再細想下去。

不是不想，而是已經顧不上那么多了。

無數生靈的祈禱和嘶吼如同潮水般沖擊著他的意識。

它們并非簡單的聲音，而是攜帶著強烈的情感碎片——極致的渴望、絕望的掙扎、焚心的怨恨，以及最終湮滅于無聲的、屬于神明的悲憫嘆息……

這些龐雜的意念瘋狂地沖擊著他的精神壁壘，試圖在他的意識中撕開裂縫，將他也一同拖入這永恒的哀慟之壁中。

陳青云悶哼一聲，臉色瞬間蒼白了幾分。他感覺自己的頭顱仿佛要炸開，無數不屬于他的記憶和情感碎片如同尖刀，攪動著他的神經。

“固守本心，它們是過去的回響，無法真正傷害你。”

古夜黯星清冷的聲音如同冰泉，在他耳邊響起，帶著一種奇異的鎮定力量。

她緊緊握著他的手，指尖傳來一絲穩定的、屬于暗影的冰涼，奇異地中和著一部分混亂沖擊。

陳青云猛地一咬舌尖，劇痛讓他瞬間清醒了不少。

他強迫自己收斂心神，將光屬性力量內蘊，不再是向外抵御，而是在精神核心處構筑起一道堅不可摧的光明壁壘。

“我聽見了……好多聲音……”他艱難地開口，每一步都像踩在泥濘的意識沼澤里。

“嗯。”古夜黯星的聲音依舊平靜，但陳青云能感覺到她握著自己的手也微微收緊了些許，顯然她也在承受著同樣的沖擊，“盡量忽略它們，向前走。我們的目標在對面。”

陳青云深吸一口氣，不再去“傾聽”那些具體的內容，而是將那些龐雜的意念洪流視為單純的能量風暴，緊守心神中那一點清明，目光死死鎖定前方若隱若現的傳送陣光芒，邁步向前。

周圍的景象開始扭曲變幻。不再是混沌的能量壁，而是浮現出種種幻象——

他看到干裂的大地上，枯瘦的農夫對著天空絕望叩首；

他看到病榻前，母親抱著奄奄一息的孩子淚流滿面地祈禱；

他看到戰場上，士兵在血火中嘶吼著神祇的名諱，最終卻被長矛刺穿；

他看到饑荒的村落里，麻木的人們眼神空洞地望著神像，最終在沉默中化作枯骨……

這些都是曾向神明祈求，卻未能得到回應，最終沉淪于絕望的生靈留下的印記。它們的悲傷、憤怒、不解，留在了神明無能為力的嘆息之中，歷經歲月沉淀，化作了這面嘆息之壁最基本的“材料”。

每一幅畫面都帶著沉重的情感沖擊，試圖喚起陳青云內心的同情、共鳴乃至同樣的絕望。

“對于這些祈禱，祂……也曾盡力過吧？”

陳青云忽然低聲說，像是在對古夜黯星說，又像是在對自己說，“在徹底瘋狂之前。”

古夜黯星沉默了一下，黑眸中掠過一絲復雜的情緒：“或許吧。但對于那些將所有期望寄托在神明身上的人來說，神明有沒有盡力，并不重要。”

她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種冰冷的決絕。她見過太多黑暗，深知期望落空后的怨恨有多么可怕。這面墻壁，就是明證。

陳青云不再說話。

他無法反駁，神明背負信仰，自然也需承擔信仰反噬的重量。這很公平，卻也無比殘酷。

越往深處走，幻象越發清晰，精神沖擊也越發猛烈。甚至開始針對他們兩人內心最深的隱秘——

陳青云眼前仿佛又出現了血腥的死亡學校，看到小古夜黯星一次次倒在血泊中，看到他自已無數次重來卻依舊無法改變的結局，看到她最終獨自踏入地獄時決絕的背影……

他甚至還看到了自己遠在藍星的爸爸媽媽和妹妹。

他們眼神溫柔地看著他，說，回來吧，回來吧，我們都很想你。

“我會回去的，但不是現在。”

陳青云嘴角微微上揚，看了一眼身旁并肩的古夜黯星，“等我給你們領個媳婦回去……如果我和她能走到最后的話。”

這些針對他自己的幻象對他造成的傷害，甚至遠不如前面看到的蒼生疾苦、以及神明的無能為力造成的傷害大。

這得益于他擁有的那種仿佛與生俱來的松弛感，有關他自己的幻象，他都像是從自己身上脫離了出來，站在第三視角去觀看。

在心理學上這好像叫做什么解離性人格障礙。

陳青云并不在意，這什么人格障礙對他沒什么影響，反而能讓他在遇到什么事情的時候保持冷靜，算是件好事。

這時，他感覺到身旁古夜黯星的呼吸一窒。顯然，她也陷入了某種針對她的幻象之中。她的指尖變得異常冰冷，甚至微微顫抖起來。

是看到她被污染吞噬的場景？未能擊敗神明的世界末日？還是……其他更不堪回首的過去？

不過古夜黯星顯然也是意志堅定之人，甚至是其中的佼佼者。

她只是恍惚了一瞬，而后眼神便恢復清明，腳步堅定地往前走去。

“看來這些幻象對你也沒什么威脅。”

陳青云笑著說。

“不要自大，保持警惕。”

古夜黯星提醒道。

“明白。”

陳青云應了一聲，兩人不再交流，只是更加用力地握住彼此的手，在無數幻象中并肩前行。

每一步都重若千鈞，不僅僅是物理上的阻力，更是精神上的巨大消耗。

冷汗浸濕了他們的后背，額角青筋隱現。

但他們的腳步從未停頓，眼神始終望向同一個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