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進目送著敵軍浩浩蕩蕩地開出了建章宮。

“對面帶兵的是誰？”

李秋瞇起了眼，“說不好，看對面旗幟，三輔的都出現了。”

“可惜來的太快，不知道負責指揮的是誰。”

“這個倒是知道。當年出塞擊匈奴，末將曾經隨著這幾個都尉一起出征。”

“哦？能力如何？”

“不好說，也沒打過幾場勝仗……單純論砍人能力，應該是左輔都尉最強。畢竟當年深陷重圍之時，是他帶頭砍出一條血路來的……”

城下京輔都尉的內心卻是一片火熱。

他是最晚到的，進入建章宮的時候，劉屈氂連作戰計劃都已經分配完畢。不過仗著他出眾的“戰術素養”，和背后硬挺的關系，終于從驍勇的左輔都尉手中搶到了首攻的指揮權。

畢竟剛剛劉屈氂已經和他們說的很明白了，以郡兵打囚徒之軍，數量上又有優勢，除非劉據是韓信轉世，否則不可能有翻盤的希望。

而斬殺劉據，平定太子叛亂，先登之功，封侯是妥妥地。

因此他急吼吼地帶著前軍就出發了。

兵貴神速嘛。

望著旁邊左輔都尉那黑黑的臉，更是禁不住想笑。

勇猛作戰又如何？當年你我一起參加天山之役，那時候你是我上司，現在大家俱為二千石，而這仗過后，就輪到我是你上級了……

將領升遷的奧妙，并不在于殺敵的多寡，和身上的傷疤。左輔都尉，這一點，你還是要向我多多學習。

一旁的左輔都尉氣鼓鼓，自己本來就比旁邊馬上這毛頭小子大了八歲，是純靠砍人砍出來的兩千石。這次收到劉屈氂的詔令，自己快馬加鞭緊趕慢趕，是第一個到劉屈氂麾下報道的。

本以為這樣就能拿到先攻的指揮權，誰料京輔都尉那美貌的二姐，最終在劉屈氂心中的天平上投下了決定性的一筆！

刀片子不如褲帶子，就是這么現實。

最可氣的是自己競爭失利，主動表示自己要去后軍。堅決不和京輔都尉這小子在一隊。

然后劉屈氂強行指派自己擔當京輔都尉的副手。

怎么，還要我這老胳膊老腿給你保駕護航？

京輔都尉笑而不語，雖說官職上我勝了你一頭，但是大家畢竟是攪一個馬勺出來的，誰最能打我還不知道嗎……把你拉過來，我的安全系數有了顯著的提高。

至少，你的親兵比我的親兵要能打的多。

兩人就帶著這么一路別扭著臉的勁頭來到了直城門下。然而主帥之間的齟齬絲毫沒有影響士兵們作戰的熱情，畢竟剛剛在建章宮內，丞相已經說的很明白了，太子軍力微不足道，至于獲勝之后的封賞……

“攻入太子宮，我只要太子尸首，其余金銀珠寶均為爾等所有！”京輔都尉撥馬轉身，面向整個隊伍，意氣風發。

左輔都尉微不可察地冷哼了一聲。

還金銀珠寶自己分文不取？拉倒吧小子，這怎么可能是你的作風……

縣兵們大都不知道京輔都尉過往的光輝戰果，聽到此言，都縱情歡呼起來。

直城門近了。

城墻上秩序儼然，“漢”字大旗迎風招展，衛卒們站立各自的位置上，神情嚴肅。

京輔都尉嘖嘖贊嘆，“這守城的城門侯是個人才啊。”

左輔都尉沉默不語，李秋這小子帶兵現在也像模像樣了，可惜，現在身邊站著的不是他，而是這個廢物……

那邊京輔都尉已經選派士兵充當使者了，“去跟城樓上的守軍說，丞相奉天子詔書，前來討伐不臣。”

“讓他們開門。”

一邊扭頭囑咐后面，“把大黃弩拉出來，如果上面的人拒絕，就直接射殺。”

“其他人做好準備，如果上面不開門，就強行攻城！”

城墻上的劉進手里捧著詔書，正在給軍官們挨個展示。

邊展示邊在口中贊嘆，“這就是當代李斯啊。”

“殿下，明知道他們不懷好意，我們還要不要開門？長安城墻高大且厚實，他們根本攻不破。”

“開！為什么不開！”劉進看向長水校尉，“帶著你們來，就是預備這一刻的，你的部隊都準備好了吧？”

長水校尉興奮地咧嘴笑著，眼睛里再度泛起了殘忍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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吊橋緩緩落下。

京輔都尉大笑，“直城門的城門侯果然識實務！”一提馬頭便要揚鞭直入。

旁邊的左輔都尉卻按住了他的馬頭，“再等等！”

京輔都尉停下來了，“閣下覺得哪里不對勁？”

左輔都尉表示一切正常。

京輔都尉有些不耐煩了，“城門侯是李秋。當年他也和你我在一起共事，你可曾見他不遵守過號令？”

左輔都尉默然，這個真沒有。

就算當年李廣利昏招迭出，差點把他們送進必死之地，李秋那小子也是第一個按照號令沖進去的。

這種人，看到詔令肯定會無腦跟從。

自己只是，不想和京輔都尉共處罷了。

想到這里，左輔都尉不禁請求，“那請閣下自領前軍，我去負責殿后，以防外一。”

京輔都尉心道，別，要是真的出了什么事，我還指望你在我旁邊為我殺開一條血路呢。你都跑到后方了，萬一真的出事了，你一溜煙跑路了，我找誰救命去？

于是他熱情地把住左輔都尉的胳膊，“不用。咱倆既然是一起攪過馬勺的交情，那就算是兄弟了。平定叛亂，誅殺首惡的事情，并不是我一個人能辦到的。”

“當年項羽對呂馬童說，‘來，與汝萬戶侯’。但是最終獲得項王尸體的，一共有五個人。這五個人都被封為了列侯。”

“如今太子起兵謀反，丞相和我們說了，平定叛亂，誅殺罪魁禍首的人，一定也能受封侯爵。”

“當年在天山之役，是您帶領著我們一路血戰，最終突出重圍，僥幸生還。”

“這份恩情，我一直銘記在心。”

“如今有了這種名正言順的封侯機會，我愿意效仿呂馬童，與您一起共享。”

左輔都尉心里猶自猶疑：這小子今天怎么這么會說話？他該不是在騙我？

但是封侯……

他的心再度熱切起來，瞳孔放大，那是名為貪婪的光芒。

他點了點頭。

于是大軍從吊橋上緩緩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