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涼如水,稻田被夜風擺弄的搖頭晃腦,伴隨著蟲鳴,組成了一支臨時樂隊。
自林執(zhí)門說了一句話后,便進了臥房,再沒出來。林執(zhí)反手將大門關上后,隔絕了門外聲音,將書包緩緩放在自己房間的床上,跟著姥姥進了廚房。
林執(zhí)負責燒火,姥姥負責炒菜。
往常林執(zhí)常常會滔滔不絕的對姥姥講學校一些有趣的事情,伴隨著飯菜的香氣,吸入鼻中,灶口漂出一絲絲炊煙,火光映在林執(zhí)白瓷般的臉上,像個年娃娃。
她的到來,林執(zhí)進廚房后沒有像往常一樣開口說話,心里的不高興寫滿了臉上,琥珀似的眼睛盯著眼前的灶口,火苗映在她的眸中。
林執(zhí)的母親聞錦和她的父親林文在她八歲那年拋下了她,七年來從來沒有回家過,七年的時間足以改變很多東西,但如今聞錦出現(xiàn)在這里,七年的歲月不曾在如今四十歲的她臉上留下任何痕跡,依舊讓人一眼認出。
將第一份炒小白菜盛好后,聞姥姥再次將菜籽炸好的油倒入鍋中,第二份菜是林執(zhí)最愛的絲瓜湯。油燒紅后倒入雞蛋,雞蛋液中放了一絲絲的鹽,會使雞蛋在吃的時候少些腥味。雞蛋煎至半熟放入斜刀切的絲瓜翻炒幾下,倒入一些水,轉(zhuǎn)小火煮三到五分鐘便可撈出裝盤。再將午后留下的飯,放到鍋中翻炒幾下,就可以吃飯了。
聞姥姥將林執(zhí)拉到凳子上,手上布滿了傷痕,有耕種留下的磨痕,冬洗衣長的凍瘡,炒菜燎出的水泡…
聞姥姥給林執(zhí)盛滿滿一碗大米飯,澆上絲瓜湯,夾了些白菜,直到碗里放不下,小心的放到林執(zhí)桌前,“小只吃飯,現(xiàn)在正是長個的時候,姥姥跟你講講好不好?”
林執(zhí)點了點頭,拿起筷子,一口一口的往嘴里塞飯,她原本想說,她想先祝姥姥生日快樂,她不想說別的。
聞姥姥望著林執(zhí)的頭頂,慢慢開口:“你從小學習成績就好,一直是姥姥的驕傲。又懂事、善良、漂亮…她是我打電話叫回來的,你跟著她可以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而不是一直在大山里,守著我這個老婆子。”
“昨天張老師給姥姥打過電話了,我們市里最好的一所高中想你過去,你拒絕了是不是?因為劉映月?”
飯已經(jīng)吃到了一半,林執(zhí)作為他們初中學校常年斷層拿第一,班主任的驕傲,隔壁最好高中學校對她一直有關注,報中考志愿的時候,班主任張義華一直催促她報名,她卻沒有選擇這所高中,將張義華氣的恨不得抓著她的手填。
大家都報完下樓時還能聽到張義華在報考的計算機樓上捶胸頓足的怒吼。
林執(zhí)放下筷子,低聲道:“我不想去,姥姥,最后的日子我想好好陪著你,不想給你再增加負擔了。”
聞姥姥前段時間查出了癌癥晚期,林執(zhí)發(fā)現(xiàn)的時候,兩個人也像今天這樣固執(zhí)著,那所高中要求住校,把心思放在學習上,一個月放假回來一次,離家又那樣遠。
林執(zhí)便選了一所離家近的,學習資源跟泰德高中相比要差很多,隔壁還有很多技校,魚龍混雜,卻并不是因為劉映月
林執(zhí)說完又拿起筷子夾起飯來吃,一滴淚滴落在飯中,咸咸的,苦苦的。
“劉家那個也在,她,她,你們小時候玩的那么好,最后她帶頭欺負你,現(xiàn)在你若是為了避讓她不去泰德,放棄這么好學校你是想些點氣死我了嗎?”聞姥姥說完,兩行淚從混濁的眼睛流出。
隨即又說:“我時日不多了,別怪姥姥將她叫回來,你是個好的,你的人生不應該因為爛人毀掉。”
姥姥這被輩子待人接物從來是和藹體貼,唯一讓聞姥姥不以和為貴的一件事,就是劉映月在讀初一時欺負林執(zhí),其實可以說是霸凌,林初害怕聞姥姥擔心一直瞞著,直到初二上冊那年,被姥姥發(fā)現(xiàn)了。
當時聞姥姥見林執(zhí)天快黑了還沒到家,以往早就到家了,林執(zhí)不是貪玩的性子。就在聞姥姥在院子里來回踱步,正想要出去找找時,院中大門被打開了。
“小只,回…來了。”
那時回到家,林執(zhí)站在門口看到姥姥的一瞬間將臉立馬撇到了一邊,她的衣服被劃拉破了好幾處,手里抱著書包,里面沒有書。黃色的書包上有了很多腳印,披著亞黃色亂糟糟的頭發(fā),白白臉上映上了許多巴掌印,眼尾紅紅的,一雙漂亮的眼睛像一攤死水,星星被烏云遮住了。
站在大門口,門口頂上掛這的黃色燈泡被夜風吹的微微擺動,將林執(zhí)的身影照的忽明忽暗。
聞姥姥看到后,顫顫巍巍地走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