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驚霧睡夢中似乎經常有這樣一個畫面,在對岸某座遙遠古老都市里的紅星小學,她每周都要踏上斑駁失修的領獎臺致辭,只因為媽媽告訴她要做全校最突出的績優生,拿獎狀,拿數不清的獎狀,最好再連續獲得六年三好學生獎,讓別人看看她姚淑珍的女兒是多么卓越出彩。
一睜眼鏡頭閃回。
手背上插著針管,透明藥水由吊瓶滲透進身體里,林驚霧仍有些發冷,在寬闊的兩米高床上蜷縮成小小一團,看起來像某種貓科動物才有的特性。
二十七歲的珍妮看她醒了,先給江生的司機打去一通電話,再捧來熱水,拿一張真絲手帕為她擦臉喂水,碰一碰林驚霧的額頭,那里已經不再滾燙,又問林驚霧想不想吃東西?廚房燉有甜粥,最適合冷天食用。
林驚霧不想吃東西,搖搖頭,問出其他問題:“珍妮小姐,江先生在哪里?”
珍妮告訴她,江生在她病中回來過幾次,帶來醫生為她診治,見她沒醒,又離開了這座宅,大概今晚會再回來一趟。
林驚霧眨眨眼,緊張心情再次放下。
她這次病的突然,嚇到好多人,珍妮不放心,關好所有門窗,縫隙都用軟綿綿的布料堵住。
“最近降溫很快,傷寒頻發,最忌諱吹風,您可以再睡一會,不必要馬上起來活動身體。”
“謝謝珍妮。”
林驚霧輕輕翻了個身,閉上眼睛,手指不聽指揮,握住綿綿一張墨綠色鵝絨被,卻怎么都沒辦法再次入睡。
媽媽叫她撈金,如何撈?該怎么開口?
處處都是難點,比風寒更致人頭痛。
珍妮看她翻來覆去睡不著,猶豫好久,放下手中事情也要來陪她聊天,她說自己是本港人,說話時也會摻雜幾句港島話,見林驚霧聽不懂,又會趕緊解釋,偶爾幾句,她也會提到江浸夜。
“先生的大陸話就說的很不錯。”她說:“其實說真的這好難得,港人說起大陸話,聲調怎么聽都奇怪,平時也沒有聽先生說過大陸話,都是您來才說,竟然也如此標準,發音正確。”
林驚霧疑惑:“江先生會不會是特意學過?”
“是這樣嗎?我還以為是您在教,不過先生確實學過很多種語言……噢……對了…………對了……”珍妮突然站起身,匆匆走到旁邊衣柜,拿出好多疊港幣,厚厚沉沉一箱,交給林驚霧:“這是先生今早出去時留下來的,交代我等您醒了給您。”
林驚霧看著那些鈔票,數額太過龐大,比她一生見過的都多,沒有敢去碰。
耳邊聽珍妮絮絮叨叨說:
“先生怕您不會用卡和支票就換成了鈔票……您的房間應該再添一支電話機……已經派人去買最新款……”
或許這是一場沒有醒的夢?
林驚霧不懂,她抬頭已經很久沒有再說話,就好像缺眠的人想睡一覺,即刻就有人送來床鋪和枕頭。
她呆呆抱著那一箱錢坐在床上,像抱住杜十娘沉過江的百寶箱,不知道垂頭在想什么,一直坐到黃昏才起,準備下樓用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