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人，倒是奇怪得很。”

容青梔撐著下巴，聽對面的樓云崢說話。

“確實奇怪，身為官府捕快，干的凈是些殺頭的活。”

樓云崢聞言，輕笑道“我們干的不也是殺頭的事嗎？”

“此言差矣。”

“嗯？”

“即使我們什么都沒做，被抓到也是要殺頭的。”

這就是整天和逃犯混在一起的下場。

樓云崢點頭，表示贊同她的話。

“可惜你已經上了賊船，后悔也來不及了。”

容青梔抓起桌上的賬本隨便掃了兩眼。

“江南道今年的鹽引價格竟然比去年高了三成？”

容青梔有些驚訝。

雖說如今官府朝廷腐敗是人人皆知的事情。

這是屬于演都不演了。

“如你所見，這鹽不僅價高，供應給民間的還少。”樓云崢頓了頓“有時還會摻一些粗鹽賣給百姓。”

粗鹽對人的身體是有危害的。

樓云崢又道“三日后碼頭那邊你可以去接應，順便熟悉一下人。”

容青梔頷首“不需要什么身份證明嗎？”

“不用，那邊有人認識你的。”

“不過……”樓云崢有些欲言又止。

“怎么了嗎？”

“萬事小心，遇見漕運司的人你也莫要驚慌，其他人會演戲的，到時候你只需配合就是了。”

原來是這個。

“唉呀，你不用擔心，我能應付的。”

容青梔已經迫不及待了。

“好，我信你。”樓云崢笑笑，拿起手邊的小冊子道

“高澤那邊需要我出手嗎？”

“不用，你先忙其他的，這邊交給我就行了。”

容青梔拒絕了他的好意。

“對了，自從你把徐翠芬和她兒子關起來之后，在那周圍似乎多了些人在尋找他們……你要怎么辦呢？”

樓云崢看著她，等她說話。

容青梔想了想，恍然想起來徐翠芬好像就是葉薇蘭養母。

“這個啊，你別急，我這就去和他們談談心。”

“談心？”

樓云崢似笑非笑地望了她一眼。

“好吧，既然你已經有了想法，我就不過多干涉了。”

回到自己的住處后，容青梔癱倒在床上。

然后她發了一條信息給范豪赤。

準備好之后，她剛想起身出去，就聽見門外傳來一陣有規律的敲門聲。

“誰？”

這么晚了。

“……姐姐，是我。”

是葉薇蘭的聲音。

容青梔沒想到她會突然過來。

她快步走過去打開了門。

葉薇蘭站在晚風中，身著素衣，臉色算不上好看。

但是望見自己的時候，卻還是盡力扯出一抹微笑。

“……怎么突然來找我了，外面冷，快進來。”

說著，側身讓葉薇蘭進屋。

葉微蘭進屋之后，環顧了一下房屋的擺設。

當她看見桌子上隨意擺放著的錢莊令牌之時，她一頓，收回視線，笑道

“我沒什么事，就是想來和姐姐說說話。”

容青梔帶著她坐下，倒了一小杯茶水推到她面前。

“可以啊，你現在身體感覺怎么樣了？”

她目光中真摯的關心讓葉薇蘭一時之間有些恍然。

“嗯，多虧了姐姐，我感覺……我的身子從未有這么好過。”

“那就好。”

從某種方面來說，兩人關系雖然確實不一般，但此刻場面無端有些尷尬。

容青梔抬起水杯輕抿了一小口，此刻她的內心并不平靜。

為什么會這么尷尬。

真的好尷尬啊啊啊啊。

“姐姐，你知道嗎，其實我很害怕……”

葉薇蘭的聲音冷不丁響起。

容青梔目光移到她的身上。

“這樣嗎……你害怕什么呢？”

葉薇蘭的目光逐漸變得悲傷。

“我害怕這只是我的一場夢，醒來之后，我還困在那個牢籠里。”

容青梔望著她的眼睛，心中泛起密密的疼。

她說的牢籠，是那個困了她前半生的葉家，還是困住了她后半生的深宮？

又或是二者都有。

容青梔嘴唇微動。

她的目光逐漸堅定，她握住葉薇蘭的手。

“怎么會，夢可不會這么真實啊。”

葉薇蘭默默攥緊她握住自己的手。

“那……姐姐，我今晚可以和你一起睡覺嗎？我還是有些害怕。”

容青梔覺得她可憐極了，根本舍不得說重話拒絕。

“當然可以。”

于是容青梔默默又發了一條消息給范豪赤。

告訴他計劃有變明晚再進行。

至于今天，先哄哄女鵝。

是夜，兩個人躺在溫暖軟和的被窩里面。

容青梔長得本來就比較高挑，況且現在的葉薇蘭由于長時間的營養不良，十六歲的年紀看起來和十三四歲的小姑娘一樣。

所以葉薇蘭幾乎是靠在容青梔的懷抱里的。

她鼻尖輕嗅著容青梔身上的松香，身上的溫暖讓她思維有些渙散。

她想，真溫暖啊。

她從未體會過這樣的溫暖，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

“姐姐，你真好。”

葉薇蘭突然來了這么一句。

搞的容青梔還有些不好意思。

溫暖放松的環境最容易催生困意，容青梔側頭看了看旁邊閉著眼的少女，閉上眼睛也打算入睡。

“……姐姐，你說我能不能重新開始？”

“……嗯？開始什么？”

黑暗中，兩個人肩抵著肩，小聲地說著只有互相能聽見的話。

“嗯，就是拋下以前的一切，重新開始。”

容青梔沒了困意，她又想起了葉薇蘭所經歷過的這些。

或許不是她直接造成的，但是她一直認為若不是自己的放任不管，也不會造成劇情的崩壞。

“你不恨他們嗎？”

容青梔問的或許不止是有葉氏、端王、忠勇侯府這些造成她身世錯位的人。

這其中包含著哪些人，只有他們自己知道。

“……當然恨。”

容青梔看著漆黑的天花板，似乎并不意外她的回答。

“放心吧姐姐，我只是恨那些本身就做錯了的人。”

葉薇蘭的聲音很輕，好在容青梔聽到了。

她伸手心疼地摸了摸葉薇蘭的腦袋。

“好，那就讓做錯了事的人得到懲罰。”

葉薇蘭還是第一次被人這么親密地摸頭，她聞著屬于容青梔的氣味，突然就想起來了“母親”這個詞。

葉氏從未是過她的母親，而她的生母……換算一下時間，早就已經死去了。

想到這，葉薇蘭閉上眼睛，淚水又流了下來，打濕枕頭。

容青梔一頓，輕拍著她的背，憑著記憶輕唱小時候媽媽哄自己睡覺的童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