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到最后，王叢云已經是咬牙切齒，室內為之一靜。

李氏用手帕擦著眼淚：“你也是我生下來的肉，我又怎么會不心疼你？只你大哥是頂門立戶的長子，你弟弟妹妹都還小，你一向是個懂事的——”

“懂事？我的懂事換來的什么？家人的背刺嗎！如果可以，我寧愿從來都不懂事！”

王叢云看著被李氏護在身后的弟妹兩，又看看在一旁喘著粗氣的王父，漠然的說道：“不去京府衙門？可以！那一千兩我也可以不追究——”

王家眾人臉上露出一絲喜色，李氏更是喜出望外：“云姐兒，我就知道你最懂……”

“但是！拿切結書來換！”王叢云擲地有聲地說，“我要和你王家斷親！”

“你——”王父目瞪口呆，“你竟然——”

“云兒，你在說什么啊！”李氏忍不住撲上來，“這世道女子若脫離娘家，如何活得下去？”

王叢云目光冷漠地看著她，“那就不勞您操心了，總比被你們當個物件送出去，給大哥鋪路來的好吧。”

李氏一噎，一時間有些說不出話，王叢云看她這幅樣子還有什么不明白的。只怕是真的讓自己猜對了，這夫妻兩個真的打著把自己送出去做人情的主意，心底越發悲涼。

幸好自己留了個心眼，從沒說過自己和御前的太監有關系，只說自己是內務府的宮女，不然，這家人只怕會榨干她的價值。

王良才去年就在宮外給她置辦了一個小院子，是要給她做嫁妝的，出宮后她就住到那里去。名聲有損又如何，她一個二十一世紀的新青年還怕這個不成？大不了她和王良才過一輩子，也不愿意讓這家人吸一口血！

“想好了嗎？我的時間可不多。”王叢云一邊思緒紛飛，一邊催促著王父，“你要是再不做決定，我可直接去京府衙門遞狀子了？”

王父眼神閃了又閃，終于咬牙道：“拿紙筆來——”

“不可！”王叢云的大伯母從外趕來，“小叔，你糊涂了！”

“大嫂。”王父和李氏略顯狼狽的見禮，“家門不幸，讓大嫂看笑話了。”王父抹了一把腦門上汗。

趙夢竹肉眼可見的松了口氣，王叢云掃了眼趙夢竹，她這個大嫂倒是機靈，竟讓人去請了大伯母。

王家大伯母也姓李，閨名李婉茹，為了區分她和李麗，都以大小李氏相稱。和王叢云生母李氏五百年前還是一家，她是工部侍郎的嫡女，是古代貴族按照當家主母的培養出來的大家閨秀，當年嫁給王家大伯算是低嫁。

有前面遞消息的恩情在，王叢云也沒有擺臉子，上前行禮。

李婉茹受了一圈禮，看飯廳一片狼藉，眸光一轉，看向王叢云：“這里有些雜亂，先讓下人收拾著。咱們換個地方說話，咱娘倆也許久未見，一眨眼你都這么大了。”她言語間不疾不徐，含笑如冬日暖陽，著實令人舒服。

起碼王叢云感覺到了她釋放的善意，點點頭同意道：“也好。”

“孩子們還小，就各自回房午歇吧。”李婉茹轉頭看向王家夫妻，“還未成家立業，尤其是女兒家，還未成親就摻和家事兒傳出去名聲可不好。”

李氏連聲答應著，打發倆個小的走了，王叢云看的冷笑。

王父領頭，趙夢竹跟著李氏，王叢云跟在李婉茹身后，一行人去了書房。

吩咐身邊人守在書房門口，關上門阻隔下人們探尋的視線，眾人都落了座，李婉茹掛在臉上的溫婉笑意才散了去。

“就剩我們這一家子人了，我也不耽誤云姐回宮的時辰，長話短說吧——”李婉茹蹙著眉看向王叢云，“云姐兒，無論是我個人還是作為王家的長媳宗婦，我都不能允許你脫離王家，這世道，女兒家沒有娘家婆家撐腰，如何立足？”

王叢云看到李婉茹的時候就知道切結書是拿不到了，不過她本來也沒打算真的拿到切結書。正如李婉茹所說，這個時代女子立足不易，她只是要給王家夫妻畫個線，省的以后給她再惹麻煩。

“那又如何？反正我名聲已經毀了，回了宮還不知道內務府會如何發配我……”王叢云順勢做出憤怒委屈的樣子。

“這……”李婉茹沉吟，這確實是個問題，王家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她抬眼看了看那夫妻倆，實在看不上這對糊涂蛋，暗中撇了撇嘴，又轉回了王叢云身上。

正思量著如何開口，王父插嘴道：“大嫂，她一個人名聲有損，也有礙我王家門楣，你我兩家可都還有待字閨中的女兒啊！不如就寫……”

“住口！”李婉茹又驚又怒，呵斥道：“無故將在役宮女放逐，小叔是嫌日子太好過了嗎！”

“那、那依大嫂看，應該如何處置呢？”李氏哭哭唧唧的拿帕子抹著眼角，“總不能把我們一家子女眷的清譽都搭進去吧……”

李婉茹實在看不上她這幅樣子，不想跟她浪費口舌，只看著王父正色道：“此事本就是你們做父母的不地道，王家雖然都不是什么高門大族，也沒有拿著女兒婚事換銀兩的！此事傳出去怕不是讓人笑掉大牙！”

王父臉上閃過一絲慚色，又聽李婉茹說，“如今風向如此，父母不慈也是大罪，小叔真的想落個如此罪名嗎？”

王父聽到這里臉都綠了，起身向李婉茹彎腰行禮，“此事但憑大嫂處置，我絕無怨言。”

李婉茹要的就是這句話。她聽到趙夢竹報信兒往這走的路上，心里頭已有成算。

她沉吟一下，緩緩說道：“云兒絕不能跟王家切結，不然咱們臉上都無光……”一邊說一邊細細打量王父和李氏的神色，“但頂著被退過婚的名頭，還是如此不光彩的方式，確實對前程有損——”看著王父和李氏連連點頭，眼底閃過一絲諷意。

“所以——”李婉茹看著他們夫婦倆，“不如就將云兒過繼給我和你大哥，就當我們的大女兒如何？”

哈？

納尼？？？過繼？？？！！！

王叢云驚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