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山雪挽唇笑笑，算是答應去虞家給兩小娃娃認親一事。

再抬頭看向被陰云籠罩的東邊遠山，似有大能在降世，但深秋的天氣，吹出來凜冬的風？

清陽宗內最強的不過出竅初期，還是常年不見蹤跡的名義宗主……這陰霾定不是劫云。

想清楚，烏山雪不自覺松了口氣。

目送佛千歲被虞楚榮請上車，車夫還折著簾子，烏山雪上前扶著點，腳步一蹬也坐了上去。

車子里頭暖煙繚繞。

精炭頂上，再疊了層鐵絲濾網，上頭熏著的應該是摻了桂皮胡椒香料的銅盒子。

這虞家日子過得挺好。

烏山雪看看娃娃，眼里有了思量。

如果最后找不到親屬，便先交虞家看看，等她處理完手頭的兩世孽緣，再回來確認這倆仙童是否愿意跟她修行……

小孩一上車就昏昏欲睡，軟耙耙地坐不直半點，佛千歲顧得來手上的顧不了肩上的，烏山雪伸手上前，準備把妹妹抱走。

虞楚榮也被這兩倒霉娃娃嚇了一跳，怎么說睡死就睡死了。

趕緊半夾著馬步，兩手一抽就把搖搖欲墜的弟弟提下來。

“太危險了！”后怕著念了聲，虞楚榮才把弟弟放大腿上，小孩翻了個身，脖子上的平安鎖墜到外面。

虞楚榮又只得把鎖塞回去，怕塞慢了，待會把小孩冷醒，好一頓哭。

手托著挺有分量的平安鎖，很快便把紅繩繞了回來。

瞧著也是富貴人家的娃娃，虞楚榮正要把平安鎖弄回小孩衣領離去，眼尖瞧到些不得了的，動作立馬懸停。

烏山雪剛才沒從佛千歲這抱走妹妹，就順便觀察周圍環境，見虞楚榮整個人好像愣住了，才壓著聲道：“是親戚家族的娃娃不？”

虞楚榮欲言又止，雙頰抖了抖，還是沒法相信：“這是我親外甥？”

音調一個沒收住，驀然拔高了些。

虞楚榮坐不住：“我姐姐都走兩年了，哪里來的孩子！”

烏山雪沒回答，她是人間的仙修，又不是天上的司命，能窺破一點，純屬她開了天眼，已經很超神了。

再指指那明顯小上不少的妹妹，壓著嗓子道：“這女娃娃應該是和你外甥同個爺爺的，看模樣小了幾個月。”

佛千歲還在替妹妹掖好袖角，別待會冷風灌進去，冷著涼了。

聞言動作停了停，聲音更小了道：“是不是信物用混了？”

已死之人，怎么生的小孩。

虞楚榮喉嚨里咕嚕幾下，憋著氣，臉眼瞅著漲紅，抱著外甥的手從開始的小心翼翼，到現在的動作僵硬。

顯然是扼制了極大的怒火，才忍住沒有發飆。

烏山雪偏頭研究，心里突然有了模糊的猜測：“你姐夫家想獨占仙娃，故意扯了謊？”

這事在凡俗界多有發生，很多女性從未測過仙骨，結果嫁人后夫家偶然知道借這個肚子，有機會生出仙胎。

仙胎未來可是家族的保護神，為了完全占有這個娃娃，也為了所謂的幫娃娃斷掉凡俗羈絆，有些大些的家族便會在族譜上刻一個不存在的人，把娃娃繼養到這人名下。

至于能生仙胎的母親，肯定還是繼續且要盡可能的多生，反正生下來就會被告知生了個死嬰。

而仙胎的父親，一般就是親父變“養父”。

但不是每個岳家都這么好忽悠的，所以遇到女方娘家勢力強的，不想節外生枝，也傳出過不少找個死人來辦喪，然后把女人關起來……直到那個肚子沒用了，殺人以解后患的駭人聽聞！

烏山雪從前只把這個當做段子聽聽，如今碰到凡俗界丑陋惡臭的一面，靈力也是有些亂涌。

虞楚榮拳頭上的青筋早就盡數暴起了，整個人都在顫抖。

佛千歲下意識安慰：“這也不一定，哪有這么殘忍的。”

虞楚榮一直瘋狂吞咽怒火的喉嚨終于壓抑不住吼聲：“張家敢！我姐本來不嫁張家，是那三角眼的混賬死活賴上，我姐才無奈嫁過去。”

“肯定是他們早就知道了我姐能生仙胎……怪不得，怪不得那死賭夫幾個月前能還清累累賭債。”

“怪不得張家最近又是買宅子又是修田地的。”

佛千歲聽得一陣窒息，單手捂著小女孩耳朵，身體微微往前擋著另一邊聽力，還是反駁道：“這小孩是昨晚才被送給假裝仙修，下山騙人的邪修的。”

“你說的那張家，幾個月前發了達，時間對不上。”

佛千歲本意是要安慰，可坐對面的混不吝青年不知道哪聽岔了，一時間更是暴跳如雷。

烏山雪挺怕他把外甥摔著了，想把小孩接走。

可這遞手的一下，勉強把虞楚榮理智找回來。

虞楚榮眼角早紅了，嘴巴都在打著哆嗦，囁嚅著唇：“就是因為是在兩個月前，我、我我姐姐根本就沒被他們當人……沒停過啊！”

尾聲都在可憐顫著。

話音明明挺不清晰的。

可聲落下的瞬間。

烏山雪腦海里好像有根弦，“錚”一聲，恐怖崩開，將兩邊的血肉彈的鈍痛的要命，整個人如墜冰窖，思緒被亂石砸的“哐哐”作響。

一刻也無法思考。

佛千歲迷茫眨眼了許久，呼吸才忽然一滯。

再低頭看看一直很乖巧安靜的小女娃娃，這倆小孩身上的怪異之處，再次闖出回憶。

會因為被吊起來而哇哇大哭，卻不會因為被陌生人抱著扭捏脾氣。

因為——

他們從小就是要“百家飯”大的，沒有固定的母親，接觸的大概率是族長一類的不怎么發聲的老頭。

這倆娃娃明明被餓起碼兩頓飯了，但就一塊黃糖，便能安撫下來。

原因極有可能，是本來就吃無定時，什么時候那些所謂的“大人”得空了，便什么時候投喂，哭沒有用，所以在這個環境下活下來的這倆娃娃，壓根就懶得哭了。

心揪緊成一團。

佛千歲低聲怒斥：“最好不是這樣，不然這張家完蛋了。”

虞楚榮生氣，但一看還活著的外甥，再看惱怒不已的仙家，有種無力感在身體里吞噬著骨肉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