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丹青被攙扶著進了內室,感動的情緒已然醞釀許久,如同蓄滿水的大壩。
他看到兩位老人雙手伸出被窩,僵在了空中,不知道想要觸摸些什么。嘴部張開,雙眼睜大盯著虛空,仿佛那里有什么令人震驚的東西。
黝黑的臉龐上盡是歲月留下的溝壑縱橫。樸實的老農一輩子勤勤懇懇,老老實實,連只螞蟻都不會去故意踩死,現(xiàn)在卻像螻蟻般死去,無聲無息。
腦海里回想起二老,五十余歲時,老來得子,近乎溺愛般撫養(yǎng)這來之不易的獨子。
老父親常年務農。雖然天氣越來越冷,收成越來越差,卻依舊辛勤勞作在田間。老母親老眼昏花,卻依然做一些針線活,貼補家用。兩位老人總是竭盡窮人的勤勞,讓獨子吃飽穿暖。此時卻遭受無妄之災,無辜慘死。
悲傷的記憶如潮水般涌來,沖垮了他淚水的大堤。
他嚎啕大哭,淚流滿面。又想起了自己久未相逢的原生父母,也再見不到最后一面,感同身受,逾加悲痛,崩涌的淚水如黃河泛濫,一發(fā)不可收拾。
紅羅和白芷被這巨大的悲痛感染,兩眼通紅,道心震蕩。
曾幾何時,她們也有相似的遭遇。青云門的不少弟子都是師父下山云游時,路見不平,出手帶回,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故事。
也正因為遭遇了如此不幸,少了世俗的牽絆,道心意外的堅定,修為一日千里,也算是另一種幸運。
兩人相互對視,驚覺對方已經陷入巨大的情緒漩渦之中,惶恐不已。
“好厲害的邪物!居然還會利用人性弱點,蠱惑人心!差點著了道!”兩人心有余悸。
更可怕的是,這邪物居然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掙脫了她倆,神不知鬼不覺的,撲倒在了老人的身上!
老人熟悉的氣味涌入鼻腔,顏丹青情緒又上來了,仿佛是加了錢的專業(yè)哭喪,大聲嚎哭,眼淚和鼻涕都成了不要錢的道具,一把一把的往外甩。
鎮(zhèn)定下心神的紅羅、白芷兩人,恢復了理智,幾十年來,早已經生死看淡,冷靜如水,只是抱著雙臂,冷冷地看著這邪物浮夸的表演。
這邪物演得累了,演不動了,動靜漸小。
它換了種方式繼續(xù)演:它把兩位老人的手放進被窩,合上他們的眼皮,嘴里說著“天堂”、“轉世”、“地府”……一些從沒聽過的詞。
顯然這邪物對他們這個磐龍大陸的文化一無所知,這只是它們的文化!
然后它居然拿起床邊的蠟燭和火折,將蠟燭點燃,引燃了棉被。
“這邪物想要毀尸滅跡!不好好安葬家人,還要燒成灰燼,真是心狠手辣!”紅羅兩人心頭一驚。
白芷玉手一揮,立馬熄滅了火苗,喝道:“你要作甚?”
“火化啊!我們那的習俗啊!燒成灰,撒哪都可以。撒海里就是海葬,埋樹下就是樹葬,放盒子里疊起來就是壁葬……”顏丹青脫口而出。
他想想覺得不對,這里可能還沒那么超前。他擔心地看著紅羅,生怕違反了這里的公序良俗。青云門想來必是個正經門派,要是上仙認為他人品不行,修仙之路將就此夭折!
紅羅和白芷聽到邪魔不通風土人情,瞎編亂造各種離譜的安葬方式。暗自想道,這邪魔初出茅廬,不懂隱藏偽裝,正好便于控制,切不可打草驚蛇!
紅羅說道:“人死燈滅,靈魂離體,空余一具軀殼。各種五花八門的安葬形式也只是形式而已,遺體火化早聽聞拜火神教有此儀式,想必你也是道聽途說。
不過你年幼,不懂傳統(tǒng)習俗,依老人的觀念,還是入土安葬為好。”
白芷也是螓首微點,掩飾剛才的大聲喝斥,生怕打草驚了蛇。
顏丹青暗自慶幸,差點沒一把火燒掉了自己的前途。
自己不懂風俗,還好蘿莉前輩,寬宏大量,入門還是有希望的,連連點頭:“對!對!老人家還是入土為安的好。”
紅羅兩人也點了點頭,慶幸胡編亂造的拜火神教的火化儀式,也算糊弄了過去,邪魔也信以為真。
顏丹青看到兩人“點頭首肯”,心領神會,馬上搬尸體,土葬!扛尸人走起,棉被一卷,裹起一具遺體,扛在肩上就往外走。
神奇的是,剛才走路顫顫巍巍,現(xiàn)在已經能扛會搬。看來剛才蘿莉前輩的純陽火炁,非常契合自己的純陽童子身,自己想來正是練武奇才。
紅羅也是驚奇,這邪魔果然詭異。剛才僵冷的像一具死尸,現(xiàn)在已經活蹦亂跳。
看來至陽的火炁并不是它的弱點,甚至還被他吸收化為己用,起到了反作用。兩人死死盯著,看這邪魔如何作妖。
“啊!”遠處突然傳來一聲驚叫。
紅羅朝師姐白芷點了一下頭,腳下一蹬,人像白隼一樣飛遠,留下師姐看著邪魔。
顏丹青甚是感動,精靈般的白衣仙女,居然擔心自己的安危,還守在自己身邊。
他不好意思地向師姐笑了笑,尋著聲音追去。
師姐翩若驚鴻,婉若游龍,寸步不離地護在他的身旁。
尋著聲響,來到鄰家。
一位二十多歲的雄壯男子正抱著他的母親嚎啕大哭,兩百斤的大個哭得像個三歲的小孩。身上背著弓和箭,地上還有一只扎起雙腿的兔子。
那是顏武,前幾天上山里打獵去了。
幾年前,他父親上山打獵被野狼咬傷,七天之后就傷重不治。從此之后,顏武就經常上山打獵,一打就是幾天。
顏武懷里母親臉上的表情特別奇怪,竟是喜悅的表情,像是看到久違了的親人!顏丹青看得頭皮發(fā)麻。
“顏哥哥!”一把童音傳來。
“爺爺怎么也叫不醒。”
“怎么大家都睡著了?”
一個五六歲的女童朝顏丹青跑了過來,臉上凍得通紅,嘴里喘著熱氣。
那是老村長的孫女顏小悠,從小就沒了父母,爺孫倆相依為命,也是個苦命的小孩。
顏丹青一把抱起了她。一時間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她。
“什么?都睡了?叫不醒?!”血氣方剛的顏武聽到女童的話,大吃一驚。
女童似乎被顏武嚇著了,把頭埋進了顏丹青的棉襖里。
“誰?是誰干的?”顏武渾身發(fā)顫,握緊了雙拳,渾然不覺鋒利的指甲,嵌入了自己的血肉之中。
“沒有兇手的線索,也沒有多余的腳印和打斗的痕跡。”紅羅看了一眼顏丹青,“村民都是在睡夢中靜靜死去,沒有掙扎的動作。”
“村頭到靠近村尾這,只有你們三個活下來了。”
顏武癱坐在地上,嘴里嘟嘟囔囔:“死了,都死了。。。”
師姐嘆了口氣,抬頭看了看天色,她的瞳孔不禁一縮。
天狗食日的黑斑又變大了!比來時大,比日出時更大!
這,
究竟意味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