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內(nèi)群臣,彼此看了彼此一眼,皆心中了然,孫太后這是被逼得再退了一步。
不過這事與他們這些人關(guān)系不大,因為對他們來說,所想要的乃是時局、朝局的穩(wěn)定,能夠平穩(wěn)的度過眼下的危機(jī),才是重中之重。
誰為太子儲君,至少現(xiàn)在看來,對他們沒有任何利益牽扯和影響。
再說了。
孫太后都已經(jīng)舉白旗,都自覺的退步讓步了,他們這些人還有什么好說的,又何必傻乎乎的再參與進(jìn)去站邊,得罪其中一方?
短暫安靜后,大殿中盡是清脆的叩首聲音響起,眾臣紛紛喊道:
“臣等遵旨。”
“太后英明!”
見再沒人反對,孫太后也是連一刻都不想在此地多留,陰沉著臉直徑起身,拂袖離開了乾清宮,往后宮而去。
這場議事,到了此時此刻,也算是徹底宣告結(jié)束。
跪伏在地上的一干大臣也是緩緩起身,伸手簡單的整理了一下袍服,都不由的彼此看了看彼此,隨后扭頭看向杵立于前方的郕王朱祁鈺,面色中都是無奈和復(fù)雜神色。
不少人幾度欲張口言語,待彼此目光對視在一起后,卻不知該說些什么。
最終千言萬語,化為一聲悠長且無奈的長嘆,一干大臣對著朱祁鈺躬身拱手行禮后,轉(zhuǎn)身自顧自的離去。
不過片刻時間,碩大的乾清宮中的群臣已然離去的差不多了,唯有之前最先跪下叩首諫言的于謙,依舊跪在地上此時此刻都還未起身,也沒有離開。
見著略顯落寞的身影,朱祁鈺緩緩抬步上前,正欲伸手將跪伏在地上的于謙給攙扶起來。
在手剛剛觸碰到其袍服時,于謙像是心有所感,伸手‘啪’的一聲將朱祁鈺伸出的手給擋住,隨后其自顧自的從冰冷的地上站了起來,冷冷的目光與之對視。
就這般,過了好一會的時間,于謙收回了與之對視的目光,面容極為復(fù)雜,終于開口,道:
“王爺,不是都已經(jīng)得到夢寐以求的東西了嗎?”
“為何要這么做?為何一定要得寸進(jìn)尺,步步緊逼把人給逼到角落中去?”
夢寐以求的位置?
那張龍椅有什么好坐的?
所謂的天下共主,至高無上的權(quán)力,有舒服、快活重要嗎?
起的比雞早,睡的比狗晚,吃的比豬差,干比驢多......
腦子有病,有問題才去爭那個位置。
如果有的選,他才不愿意要這個位置,做個悠閑的逍遙王爺,美人如玉在懷、勾欄聽曲,又不用操心這一大攤子事情,地位還尊崇無比,如此逍遙快活豈不比啥都舒服。
但問題是他有的選嗎?
顯然他是真的沒得選的!
既然沒得選,走上這條不歸路,他能夠怎么辦?
優(yōu)柔寡斷,給別人留活路,給別人留余地,但問題是別人會給他留余地嗎?
對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
前身的遭遇,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此間道路,一旦踏了上去,無非就兩個結(jié)果,要么踩著別人的尸體把這個位置給坐穩(wěn),要么就成為別人腳下的墊腳石,身死道消。
死道友,不死貧道。
他自然不愿意成為別人的墊腳石,更不想身死道消,為此這么做有問題嗎?
想到這里,朱祁鈺瞳孔中的雙眸微微瞇了瞇,盯著其看了良久,不禁一聲長嘆,問道:
“于侍郎....”
“本王夢寐以求的東西,但你們有沒有想過,就以你們認(rèn)為此乃本王夢寐以求,其實于本王的心中,卻是視之如洪水猛獸般的存在?”
“而本王擁有的,落在本王身上的,這一切切的東西,不過是爾等自以為是,強加于本王身上的,并非本王內(nèi)心深處,所真正需要、想要的?”
此話一出。
直接把于謙給問的愣在了當(dāng)場,雙眸不禁微微有些發(fā)直,難以置信的看向朱祁鈺,心中滿是疑惑和不相信。
怎么可能?
皇位啊!
此乃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成為天下共主的存在。
就這世間,有幾人能夠真正的拒絕這樣的誘惑,或者說不喜歡這個位置,不喜歡這個身份?
可能嗎?
特別是想著,方才朱祁鈺直接出言,硬懟孫太后、幾乎把孫太后給逼到了角落,使得其一退再退,如果這都是不喜歡,那什么才是真的喜歡,真的不在意?
倘若是一個人真的不在意,能夠做出之前所做的那些個事情,所言的那些個話語嗎?
想到這里,于謙很是不岔的回望了其一眼,面露譏諷,道:
“既然不喜,既然不在意。”
“郕王之前,又何必方才如此作態(tài)?”
“真當(dāng)為臣是傻子,真當(dāng)為臣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看不懂嗎?”
聽聞這話,朱祁鈺面色不由的變了變,伸手輕輕的拍了拍于謙的肩膀,開口道:
“今日之事,你們都已經(jīng)把本王捧到了那個位置,都已經(jīng)把本王推到了懸崖的邊上,本王能夠怎么辦?”
“就連孫太后這等強勢的人,都沒辦法忤逆眼下的大局,都只能夠選擇妥協(xié),難道本王還能夠有拒絕的權(quán)力嗎?”
“再說了.....”
“你、胡濙、王直、以及參與此次議事的臣子,都已經(jīng)行逼宮之舉了,本王拒絕或者同意,還有什么區(qū)別嗎?”
“拒絕,難道以孫太后的性格,就能夠不把本王視為威脅嗎?”
“真以為她就能夠放過本王嗎?”
“有些事情,要不沾染,一旦沾染上,縱使退避、回避,也將沒有任何的作用,就如同‘宋太祖趙匡胤’,已然黃袍加身,他給皇帝檢舉,難道皇帝就能夠信任他,其就能夠落一個好下場,安度晚年嗎?”
說罷。
朱祁鈺微微搖了搖頭,神情中無奈盡顯,負(fù)手而立。
于謙聞言呆愣站在原地,一臉愕然的看向與之近在咫尺的郕王朱祁鈺,腦海中不禁劃過今日于殿堂上發(fā)生一幕幕事情的始末,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這個問題,愣了半響,方才艱難的扭頭,開口道:
“那王爺.....”
“后續(xù)舉動,又是.....”
朱祁鈺轉(zhuǎn)過身,望著近在咫尺的于謙,神情復(fù)雜,原本平靜的面容,驟然變的陰翳了起來,道:
“本王惜命!”
“不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