睜眼。

昏暗逼仄的墻角蜘網稀疏，腐朽的木床隨著人影翻身，發出一陣咔嚓酸牙的響動，牽出搖搖欲墜的心憂。

趙奉楞楞地躺在硬床上，潮濕和苦澀糅合而成的香氣襲來，讓他微瞇著眼，默默地消化過去的回憶。

“哥，你醒了？！”

消瘦的少年蹲在地上擺弄爐湯，刺鼻的藥香隨著熱水沸騰而發散，見他醒了如負釋重地笑著，又罵道。

“哥，在擂臺上你就不該心慈手軟，反叫阿才那狗東西偷襲得手，害得你重傷丟掉了藥浴壯骨的資格。”

少年罵完，小心地用濕布托著藥碗，然后一瘸一拐地坐到床邊。

“哥，喝藥，小心燙。”

“現在傷勢感覺好些嗎？”

趙奉低頭緩緩張口，溫熱細潤的藥汁打濕龜裂蒼白的嘴唇，熱流涌入四肢八脈之中，帶來了全新的活力。

“我沒事了，阿正。”

趙奉吞咽了一下喉嚨，腦海里已經接受了轉世重生的事實，便自己接下濕布端過藥碗，沿著碗邊吞食。

“好，哥，你沒事就好。”

趙正見得大哥面色逐漸紅潤，心中擔憂的巨石悄然放下，消瘦冷肅的小臉這才露出一抹如釋重負的笑容。

“嗯。”

趙奉眨眼點頭，目光隨著弟弟的離開悄然一瞥，瞧見了那扭曲不自然的右腿，繼續端起大碗飲下熱藥。

“擂臺......”

原身和弟弟本是樓國九原人，因躲避兵禍戰亂，南下流亡到了慶國。

身為奴隸的他們因為體格天賦不錯，被這曲陽城的大貴族買去，養在地下拳場之中當個博彩取樂的拳手。

原身雖然身在這黑暗壓抑的地下拳場，但無時無刻不在渴望自由。

而想要脫離奴籍，只能登擂。

登擂，就是死傷不論的搏殺。

這是貴族們的金賭盤，是看客門的興奮劑，更是奴隸們的翻身臺。

自然，能上臺打擂的資格有限，分到每個貴族手里的名額稀少，絕不會隨意地選些奴隸上臺白白丟人。

所以在登擂之前，拳場會在內部優中選優，選出最強的三個拳手，給予他們藥浴壯骨，突破瓶頸的機會。

往往這個時候，拳手能夠依靠往日的積累突破武道瓶頸，能在接下來與其他拳手的廝殺中更好的活下來。

而原身，在爭奪這樣逆天改命的機會之時，面對舊友的求饒，他居然心發慈悲地選擇了收招停手。

果然，兵不厭詐。

對方見此絲毫沒有顧忌半點舊友之情，抓住漏洞的時機偷襲背殺，將原身差點打死在了擂臺之上，這才讓他僥幸覺醒了前世宿慧。

“亂世王朝，沒有強大的實力還敢心慈手軟，找死，這操蛋的世道，還得我這不擇手段的壞人來整治。”

趙奉仰頭將藥湯一飲而盡，那黝黑色的眼眸中盡是森然的冰冷。

噠，噠。

腳步聲傳來，石門鐵柵外，一個灰衣男子雙手抱胸，帶著三個癟子，囂張跋扈地來到門前，譏笑地說道。

“呦呦呦，瘸驢和病貓當真是兄弟情深，這死到臨頭了還不離不棄，真是叫人好生感動啊，哈哈哈。”

“蛇五，你是不是找死？！”

阿正怒然起身，即使一瘸一拐，仍舊將單薄的身影為大哥擋在門前。

“呵呵，正妹這性格真烈呀，不過嘛，我就喜歡征服你這種倔驢。”

蛇五陰著眼，淫穢的目光在阿正單薄的身上掃過，特別是望著那殘缺了些的右腿，眼中更是病態的灼熱。

“若是你再說這種話，我就將你的蛇頭給扯下來釘在門上。”

趙奉緩緩起身，深不見底的黑瞳淡淡地盯著對方，兇狠的氣勢蔓延在外，好似猛虎漫步般來到蛇五身前。

“哼，實話告訴你吧，才哥已經突破到了淬元境，并且還選了你作為登擂前的祭品，你小命難保了。”

蛇五見此慫了氣勢，但想著自己背后有人撐腰，又立馬趾高氣揚地仰著頭，瞪著狹長的眼睛威脅說道。

“等你死了，就我看怎么好好地收拾他吧，你又能如何？哈哈哈。”

“我淦你娘的！”

“阿才這畜生憑什么這么對待大哥，要不是大哥放他一命，他早他媽的死在擂臺上了，哪有這等機會！”

阿正聞言，頓時怒不可遏地就要朝著蛇五沖撲過去。

地下拳場有個規矩，突破淬元境的拳手可以挑選奴隸用來練手，當做他們正式登擂前的祈福祭品，以此來激發各自強大的血氣。

但若是被祭品打死，那么登臺打擂的資格自然會落在祭品的身上。

阿正的腿，就是這樣廢掉的。

當然，拳場就是蠱場。

這些人得勢之后，自然會選擇過去跟自己有仇怨的人作為登擂前的祭品，以期鏟除后患，心無煩憂。

“阿正！”

趙奉怒喝一聲，伸出手臂將沖動的阿正給攔在身后。

然后見他微微回頭，嘴角掛著輕蔑的笑，開口朝著蛇五說道。

“人家阿才突破淬元境，你在這又蹦又跳，像個賴皮蛇似的。”

“你！”

蛇五頓時漲紅了臉，氣得語塞。

“還有，即使沒有藥浴壯骨的機會，我一樣能夠打死阿才。”

“不過可惜的是，這樣的情況你是見不到了，因為你就快死了。”

趙奉冷笑一聲，從懷里掏出一張皺皺巴巴的紙契，隨口咬破指頭，然后用鮮血在上面寫下了自己的名字。

“血契！”

蛇五神色慍怒，滿臉憎恨。

“大哥......”

阿正瞪大了眼睛，欲言又止。

“生死有命，富貴在天，看看我這病虎，能不能壓倒你這賴皮蛇。”

趙奉冷著眼，將紙契拍了過去。

“血契已簽，明日卯時，你我既分高下，也決生死，趙奉討教了.....”

說罷，他抱拳致意。

“好，好好！”

“算你有種！”

蛇五見得血契上的內容，頓時氣急敗壞地連著叫好，他萬萬沒想到，趙奉這個時候居然敢跟他魚死網破。

“我們走！”

他瞪了下眼，轉身就走。

朝廷有朝廷的律法，那拳場就有拳場的規矩，血契就是生死判決的規矩，一方簽下，另一方就必須應戰。

“大哥，你傷勢都還沒好，他要說就讓他說去吧，我一點關系都沒事的，大哥你該好好養病，準備......“

阿正見得他們離開，立馬將鐵柵欄給關上，望著大哥擔心地說道。

“放心吧，一切有我。”

趙奉側身回頭，溫柔一笑，拍了拍兄弟單薄的肩膀，示意沒事。

阿正心氣高傲，這等猥褻惡毒之語，不可能不影響到他，若是任由這樣這樣的情緒發酵，遲早心理扭曲。

正所謂，士可殺，不可辱。

這樣死了，都要變厲鬼。

隨后，趙奉來到桌前坐下，拿起上面放著的拳譜，抬頭鄭重地說道。

“阿正，等著吧。”

“大哥明日一定殺了他。”

低頭，幾行小字漂浮在眼前。

【技藝：虎拳（入門）】

【進度：（78/100）】

【品階：白】

【效用：虎虎生威，強身壯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