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靜靜地聽著,須臾間,似有所悟,難怪先前逃亡之際,暗影七衛突然消失了四個,那時他雖心存疑慮,卻并未開口。
“可有……打探到什么消息?”
少年緊張地問道。
“這……”魅影看了景升一眼,低頭。
景升重重地吸了一口氣,慘笑一聲,而后緩緩地閉上眼睛,說道:“說吧,不會怪你的。”
魅影低頭,蒼白的俏臉上瞬間布滿濃濃的悲戚,苦澀著聲音道:
“告……告示上說:大將軍景何棣身受國恩,卻不思報國,椅仗權勢,交通西北夷族。如今竟趁國宴之際,舉兵圍城,篡謀社稷;私藏龍袍,大逆不道,不臣之心昭然若揭。連其妻室侄家口九十余人一律處死,所有反抗者,立斬不怠……”
九十余人?何止九十余人?和將軍府有牽連瓜葛的眾位大臣和侯爵也都被株連,一共被殺的大臣及其家屬達三千余人!
景升拳頭緊緊地攥在一起,指甲深深地扣進掌心,鮮血流出了卻不知疼痛,眸子中的悲戚欲絕。
新帝江莫鏵未登基前是二皇子,而他們鏢旗大將軍府站著是太子的那一隊。誰能想到后來棋差一籌,太子被廢,他們鏢旗大將軍府也受到了波及,影響巨大。
后來新帝登基,鏢旗大將軍府這些年來處事謹小慎微,生怕被江莫鏵抓住把柄,新帝不同于先帝,是不會顧及開國老臣的情面的。
“哈哈哈哈哈哈……”
彌漫著悲憤的空氣中,少年的笑聲陡然響起。
“哈哈哈……好一個私藏龍袍,大逆不道!好一個鳥盡弓藏,兔死狗烹!”
這少年正是將軍府二公子景銘。他自小天賦驚人,有著過目不忘之能,五歲習武之際,便能將前人所留的各類兵法倒背如流。
小小年紀便名揚京城,是眾人口中茶余飯后的談資,天才的代名詞。
在景銘十歲時,一位云游四海的高僧路過東祁的京城,聽到關于他的傳言,便想見一見這位傳說中的少年。
這位高僧見到景銘后,脫口而出八個字:貴不可言,遮云蔽日。
這高僧話中透露的意思不過就是:位極人臣,功高震主。
因為這高僧不經意間透露的一句話,整個京城便卷起了一場暗流,瞬間將景銘推向風口浪尖!
這也正是皇家所忌憚的,臥榻之下,豈容他人鼾睡?他們站的位置越高,就越害怕摔下來,時時刻刻都要防著權臣貴族,機關算盡。
就在這事傳出不久后,景銘就莫名地患了一場重病,導致全身經脈堵塞,并且還時不時地爆發,宮廷御醫都束手無策。
這一事件之下,景何槺也徹底對帝皇之家寒了心,不再理會朝廷之事。主動請纓,回到北方去繼續做外野將軍。
可皇帝本就對他有所猜忌,怎么可能讓他拖家帶口地離開,想方設法將景銘及其家人留在京城,只允許他帶著大公子景升前往軍營。
可新帝怎么也沒想到,景家一代出雙驕,大公子景升隨父親去軍營歷練之后,就愈發地耀眼。周邊游牧民族及擾邊者都被打得服服帖帖的。鐵血將軍,神威天降!
沒過多久,就是有流言傳入京城,說鏢旗大將軍與西北的夷族有著密切往來……
終于,皇帝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聽信了奸臣的讒言,將軍府到了不得不除的地步。
故設國宴,急召景何槺回京,在宴會期間,皇帝暗中派禁軍圍堵將軍府,且在宴會宮殿在埋伏重兵。景何槺有所察覺后,拼死反抗,終是不敵戰死!
但景何槺早就料到了這一天,大公子與二公子也是被景何槺暗中派暗影七衛護送出城,往江南地區逃亡。
將軍府就像被籠罩在一層血色的陰霾之中,整個京城都彌散著一股令人喘不過氣的血腥味,許久都不曾散去。
將軍府景何棣身受國恩,卻不思報國,椅仗權勢橫行無忌。如今竟趁國宴之際,舉兵圍城,篡謀社稷,不臣之心昭然若揭,連其妻室侄家口九十余人一律處死,擇日問斬。
皇帝手詔條列其罪,傳著獄辭,為《昭示奸黨錄》布告天下………
一場血腥的變故,最終成了史官筆下的一滴墨跡。
…………
逃亡途中,景升依舊不甘心離去,便派暗影七衛中的四個偷偷返回,潛入城中打探消息。可誰知虹影突然叛變,一切營救計劃功虧一簣,將軍府滿門被斬!
“你們為什么不告訴我……”
景銘牙齒咬得“咯咯”作響,眼里閃著一股無法遏制的怒火,仇恨像魔鬼一般吞噬著他的心。
原本其樂融融的一家,寵溺他的爹娘,一夜之間全都煙消云散了。
“銘兒勿怪,父將拼了命地才把我們送出來,若讓你知道,以你的性格,怕是不會輕易離去。”
景升苦笑一聲,他何嘗不想返回去救出娘親他們,可后面的禁軍窮追不舍,為了弟弟的安全,他也只能如此了。
“為什么不告訴我!!”
他怒不可遏地吼叫著,這聲音像沉雷一樣滾動著,深沉而又充滿悲戚。
景升深吸了口氣,失親之痛他也能體會得到,可那種情況下,別人為刀俎,他們為魚肉,他根本無法反抗,唯有帶著弟弟逃離祁都,日后才能洗刷冤屈。
“咳咳咳!”
突然,少年撕心裂肺的咳嗽聲響起。
只見他一手捂著口鼻,伴著他身體顫抖著,蒼白的面色漲的通紅,那雙眼睛里泛著淚花,那樣子,不禁讓人心頭一顫。
“噗!”
突然,一口鮮血從少年嘴中噴出,使得在場的幾人心中一驚!
“銘兒!”
景升驚呼,急忙扶住搖搖欲墜的景銘,轉身對黑衣人開口道:“藥呢?這么久還沒熬好?!”
“屬下這就去催!”
蓮影垂首,立馬退下。
景升又把目光轉向魅影,眉頭又是一蹙,而后淡淡地說道:“你也下去吧,把傷養好。”
“是。”
魅影低頭,雙眸微斂,掩飾眸子底下的異色,而后自己踉蹌退下。
無力地輕嘆了口氣,景升伸手握住景銘死死攥緊的手,輕聲道:
“銘兒莫要動氣……”
“這如何能不怒!”
景銘咬牙,烙在眸底深處的陰翳不曾消去分毫。
若不是他還留在京城,父將也不會涉險進京。
虹影只怕是早就成為了他們的暗棋。
原以為父將只要在西北駐守下來,江莫鏵想要動將軍府多少會有些顧慮,沒想到他竟然做出如此自毀長城的事!
“銘兒,這仇我們一定會報,可眼下最要緊的還是你的身體……”
景升手掌在景銘背上安撫著,后者暴動的氣息也是漸漸平息了下來。
良久,在景升的安撫下,景銘的情緒終于是平靜了些許。
“哥,我們的位置應該已經暴露出去了。”
少年冰冷平靜的聲音在安靜的房間里響起,景升雖然也有點驚異他情緒竟然能轉變得如此之快,但也不甚在意,緩聲道:
“嗯,等你喝了湯藥,我們就趁夜離開。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