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廷之內，各類現做的美食輪番而上，但向新啟卻越吃越冷，兩杯薄酒下肚才好了些。

良久后，陛下宣布散會，向新啟踱步走出，無論別人如何對他，他都禮貌回應。

直到一小吏迎了上來，告知他今晚要住的地方，向新啟這才腳步加快，混入人群，借助散朝后的混亂匆匆離開。

等入了房子，向新啟又碰見有人在一盆盆的往外搬豌豆苗，他忍住多嘴的習慣，只當是一種當地風俗記下。

但他不問，自然有人問。

不一會，一個金頭發的家伙在甲士的監督下走了進來，好奇的問著他們在干什么。

“在收羅數據。”

搬東西的小吏沒好氣道。

“收集什么數據？”金頭發的馬可波羅問道。

“我哪知道？反正那些識字的說是收集了就能種出更多的糧食。”

“太神奇了。”聞言的馬可波羅嘆道。

小吏沒有理他，和同行者嘟嘟囔囔走了。

向新啟沒有理會這個小插曲，他在這里翻到了幾本書，和一本手寫的算數題。

在向當地館人確認可以借閱后，向新啟索性就這么看了起來。

次日，金發男子邀請他去城內轉轉，他看了看其身后的甲士，若有所思的同意了。

金發男子好奇心很強，帶著他轉了一整日，在這里誰還認識他這個向家少爺，向新啟也趁機了解了呂宋一些情況。

等那些不懷好意者發現他的身份，將他和金發男子綁定，確定其住所，已然是五日之后了。

“我要走了。”在這個關鍵節點，金發男子向他辭別：“另外我看門外有奇怪的人找你，要不要我幫你報官？”

“啊不用，我剛好也有事找他們。”

向新啟拍了拍他的肩膀，對呂宋不再是兩眼一抹黑的他，在金發男子的注視下，獨自一人奔入人流。

宮內，官家處。

在浩如煙海的紙張之中，趙由航聽著陳風燁與楊露凝這兩年關于豌豆種植的匯報。

“陛下，”勸農使陳風燁神采奕奕：

“我等常說孩隨父母，植株亦是如此，為育良種后代，歷朝會擇高產植株相配，但時有反復。”

“先祖不知為何會有反復，只是依照經驗，覺得大體可行即可。”

“但這三年以來，經陛下多次點撥與廣量計數，臣終于從雜交中發現了幾條規律！”

“哦，”趙由航來了精神：“說來聽聽？”

陳風燁拱手道：“陛下曾點撥我等，以有孫像爺不像父的案例，可假設某些特征在下一代不會消失，或可蟄伏至三代或更后者顯現。”

“我等受此啟發，并遵陛下令，將豌豆苗一種特征做一類標記去統計數據，在多代之后，有了以下猜想。”

說罷陳風燁從袖子中取出了幾本書。

第一本很厚，上面記載著他和楊露凝以及一眾同僚的諸多猜測。

第二本薄了許多，是經過數據檢驗后留下的猜測。

第三本只有幾頁，是他們在成立猜測基礎上歸納后的版本。

陳風燁直接舉起第三本，按上面內容介紹道：

“第一條：一株苗上某類特征有一明一暗兩種特征，明者昭昭、暗者隱而不顯。”

“子代所承者，父一母一，合而成對，或傳其明特征、或傳其暗特征，概率應當相等，該條暫未推翻。”

趙由航愣了一下，身體前傾了一些：“可有例證？”

陳風燁點點頭：“將紫色花蕊苗編為甲類，組織自交，只取紫色后再次自交，多代后所生幾乎皆為紫色。”

“此時再將其與同樣方式培養的白豆苗雜交，其后代或紫或白，且從三代起，哪怕兩支白色豆苗雜交，亦可能生紫色。”

“此可證明以上推論：花色存在顯色和隱色，且一株上的顯色隱色只有一種，并隨著代際傳遞給下一代。

傳遞結果，取決于其父、母的共四類或顯或隱的花色，且在此過程中，隱色亦有概率成顯色，顯色亦有概率轉隱色。”

陳風燁侃侃而談，而趙由航則漸漸從他那有腰靠坐墊的特制龍椅上站了起來。

起手就是顯性定律和分離定律？

孟德爾的遺傳學三大定定律，就這么破解了兩個？

趙由航有些激動，這讓他比打完一場勝仗還要亢奮。

“念，接著念！”

看到陳風燁停住了，趙由航繼續吩咐道。

陳風燁點點頭，一口氣將剩下的全念了出來。

趙由航頻頻點頭，這后面的雖然大多都是前兩條的補充，還有一些提到了環境等和遺傳雖然無關，但卻是種植經驗的事。

至于第三條自由組合定律，他們也提到了，一個植株的高矮顏色等特征，是自由組合的。

趙由航長舒一口氣，看了看臺下的陳風燁和楊露凝，又指了指旁邊的史官：“你們做的很好。”

“百年之后的人們，或許記不住那么多君王的名字，但或許能記住你們的名字。”

兩人連道不敢，趙由航繼續吩咐道：

“朕會給你們升官加賞，豌豆苗試驗暫且停止，以此收獲為據，去廣泛收集稻種棉種并改良。”

陳風燁點頭允諾，但旁邊的楊露凝卻有些不愿，雖然礙于官家面子點頭允諾了下來，但面上的小情緒還是被趙由航看到了。

“怎么，可有不妥？”

趙由航問道，他對這小姑娘還是有些好感的，當然，是君臣的那種。

畢竟對方作為將門二代，能聽勸，扎進耕地與算數一呆就是兩年，已算可塑之才了。

更何況對方腦子也靈光，抗擊元寇時主動組織城內大戶出丁捐物，表現的頗為不錯。

楊露凝見圣上關心，連忙抓住機會道：

“臣剛到呂宋時想要入伍，陛下曾說待臣磨練好心性后就安排，現今臣自覺尚可，不復當初浮躁，還請陛下圣斷！”

趙由航愣了一下，他早就忘了就這回事了，眼神望向尹玉：“朕有說過這話嗎？”

尹玉低著頭，小心打探著陛下的神情：“應當是……沒有吧！”

小姑娘眨眨眼：“陛下，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無論是姥姥留的兵書，還是名篇臣都看過了。

而且元寇入侵時，臣也曾準備后勤，排練軍陣，剿賊安防，陛下若不放心，可以考我什么。”

趙由航沉思片刻，如果對方真的做好了準備，直面血淋淋的戰場，并不會拖累全軍的話，他也打算給對方一個機會。

唐朝有沙場公主，后世有秦良玉，都是當世良將。

但……總得問過其父的意見吧。

“你乃大將軍李璮之女，朕不好擅自決斷，待朕問過其意見后再行決定。”

趙由航最終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