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逍遙》三個字刻在了餐桌上的每一只茶盞和小碗里，能看得出來，這家酒肆的東家相當在意自己的口碑，頗有一股意圖名揚天下的氣度。

況且，就今日這燈下歌舞、推杯換盞的景象來看，酒肆的生意，確實不錯。

姜正初與肖悅茹一同在二樓的雅間落座，雅間時常接待貴客，小二很懂規矩，即刻點亮了隔音的陣牒，出門的時候，也輕手輕腳。

肖悅茹這才揭下面紗，笑嘻嘻地給姜正初斟上一壺香噴噴的靈酒。

“太貴了吧，一壺酒兩塊靈石，點的那些菜，也比宗門大集上高出兩倍不止……肖師妹，你我來這地方消費，似乎不大合乎身份吶……”

姜正初心疼地端起酒盞，一滴也舍不得灑下。

“今日我掏錢，況且姜師兄你前些日子不是也賺了那么幾十塊靈石么，怎么還那副沒見過錢的性子，你得學會及時行樂呀。”

“……我情愿省著點，誰知道將來會不會遇上什么不時之需呢，再說了，靈石用在修行上才劃算。”

“修行……”肖悅茹昂首飲下烈酒，把臉湊過來問道：“姜師兄，我說話如果難聽了，你可別介懷。

咱宗門內，還有這坊市里，有多少人滿懷期望日夜苦修的，可是別說成仙了，連邁過筑基門檻的，都是鳳毛麟角。

我早已認清這點，沒那么大的抱負，有機會跨到更高的境界就試試看，若始終得不到機緣，止步練氣，我也無怨無悔，起碼延年益壽，還領略了不少非同尋常的風光。”

姜正初見她那一臉凝重的模樣，頓覺陌生，不由得開懷大笑，“師妹如此灑脫，也屬難得，敬你一杯。

可我倒覺得，跨越境界，哪里需要什么機緣？

所謂的機緣，不就是一些丹藥、法器、前人遺寶這樣的外物？

像你我這樣平民修士難得機緣，只是因為層次太低，接觸不到手中掌握著天材地寶的前輩吧？

說白了，只要一路往上爬，總歸能夠修得圓滿。”

“一路往上爬……師兄，通往高處的代價……哎！真討厭，難得出門一趟你還要聊些掃興的事，來，喝酒喝酒！”

肖悅茹連連搖頭，滿臉不悅地把二人面前的酒盞都滿上。

“哈哈哈哈，那就不聊掃興的，聊點高興的。

一會兒咱們定下密會的地點，就去挨個掃藥鋪。

散修煉制的培元丹我打算每一家都進一瓶，對比對比品相，找找破綻。

若是他們的出品遜于宗門大集上那些貨色，我的貨源，必定能夠橫掃林泉坊市。

慢慢把貨鋪出去，咱們起碼就有個正道買賣能做，靈石的入賬出賬，也就有了合理的解釋。”

“話雖有理，但……姜師兄，你既然在鳳萊堂學藝，丹師定品的事情應該沒少了解吧？”

“嗯，那是自然。丹師品級的憑證附有長老殿乃至仙盟的法術，無法做偽，區區一個大印，就能決定丹師是吃香的喝辣的，還是米飯卷著饅頭就白粥。”

“對呀，散修里頭能有幾個在仙盟定品？他們售丹，向來都賣不上價錢。

你煉出來的丹，若在坊市售賣，與他們競爭的話……只能壓著價格來。那根本就沒多少賺頭嘛。”

姜正初詭譎一笑，“所以，了解了坊市上的行情之后，我還得找個可靠的丹師，合作幫忙。”

話音剛落，肖悅茹頓時猜到了他的心思，“可靠的丹師？

你是想找個定了品的丹師吧？

通過定品丹師的渠道，售賣你煉制的培元丹？

那豈不是掛羊頭賣狗肉！姜師兄，我就知道你謀劃的不是什么正經買賣！”

既然謀劃被戳穿，姜正初只好苦笑兩聲，

“正經買賣？

呵，有林潤的買賣要么捏在百機堂手里，要么被幾大世家霸占。

但這一回，接頭、談價、供貨、散貨，都由我自己來擺平。

至于肖師妹你，今日只做向導，陪我熟悉熟悉坊市即可。”

下山之前，他便琢磨好了這培元丹出貨的完整計劃，前一次讓肖悅茹卷入危難，他心底的愧疚終究沒有褪去。

這一回，他已暗下決心，斷然不會讓肖悅茹再次置身險境，直到培元丹的銷路成熟，將來擺平了所有的風險之后，他才有可能考慮讓肖悅茹摻合一腳，謀些小利。

“哼，那可不行。林泉坊市的街面關系，遠比你想象的復雜。

沒了我，你不得把自己小命搭進去？”

“我有自己的……”

“你有個屁，就這么定了，往后，你的買賣，我都要分一杯羹，來，干了！”

……二人酒足肉飽，結了賬走上街道。

姜正初覺著身上暖和了許多，下山這道路的疲乏也一掃而空，

于是打算趁著這股勁，把在坊市需要辦的事情辦完。

但那酒肆的大門剛剛推開，冷風撲面，他頓時輕聲驚呼：“不對吧……咱們下山的時候還沒這么大的雪……”

“咦？還真是……而且這么快就……烏云蔽日？

照這樣，豈不是沒多少時間便會大雪封山？

明明鐘響了三聲呀……”

肖悅茹滿臉狐疑，卻見行走在街道上的挽云宗巡山隊員紛紛朝著酒肆趕來。

二人出門時稍作喬裝正是為了不被同門認出來，于是都稍稍壓低了笠冒，讓出過道。

而就在這隊劍士進入酒肆之后，肖悅茹附于姜正初的耳邊輕聲道：“剛那人你瞧見了嗎？

巡山隊的荀武，筑基修士……林泉坊市的防務，全部由他調遣。”

“坊市的巡山隊由他一人指揮？”姜正初扭頭望向《泉逍遙》的牌匾，“那他進酒肆干什么？而且神色慌張……”

“不知道，恐怕因為大雪超出預料？姜師兄，咱們要不要抓緊點，如果慢了……恐怕晚上趕不回去。”

雪越下越大，肖悅茹的擔憂不無道理，姜正初思忖片刻，拉著她的手，直接奔向山門。

“沿原路回挽云宗，天氣生變，恐有意外。今日的計劃只能作罷，若是大雪封山，坊市上必定不如山門之內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