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明輝趕回家的時候天才剛剛黑下來。

村口的老人們搬張凳子聚集在門口。

老大爺們聚集著打撲克，下象棋。往往都是幾個人參與，一堆人指點。

大娘們則是拿著小扇子，把今天從村頭到村尾的事都給扒拉個干凈。

勞累了一天的男人們在門口歇口氣享受著夏天的風，女人還要繼續處理著家里的閑雜瑣事。

男耕女織。

不得不說這是個女人能頂一半天的時代。

沒有和別人寒暄，陳明輝快馬加鞭的往家里趕。

穿過一處拐角，透過斑駁的樹葉周秀泉正抱著兒子在庭前來回踱步。

一邊哄著兒子，一邊踮起腳尖，身體微微向前傾，抬起頭眺望遠處。

可能是她預料到陳明輝馬上就到家了，但更有可能是兩個侄子像蜜蜂一樣嗡嗡嗡的拿著三叔的糖歡呼雀躍。

“走吃飯去。”

周秀泉看著滿頭大汗的陳明輝遞上手帕將擔心按在了心里。

“不是跟你說了嗎，不用等我。我這么大的人了還能找不到飯吃不成。”

周秀泉無奈的轉過身去，“那你還吃不吃。”

說歸說，鬧歸鬧。家里有個人關心還是讓人心中暖暖的。

陳明輝把手里的東西放下，拿出一袋裝滿瓶瓶罐罐的東西。

“吃糖不，媳婦。”

“你這錢沒處花了，我這么大的人了還吃什么糖。”

周秀泉看著陳明輝大手大腳的，心里面直流血。以前村子里對她男人也有不好的評價，但是這兩年卻都說她是個旺家的女人。

這才分了點錢就露出本性了？周秀泉試探著說出口：“你去看看能不能退掉。”

“這咋能退呢，那你讓我明天再走個幾小時。”

陳明輝知道媳婦心疼錢，但錢掙來不就是花的嗎。

只掙錢不花錢，和奴隸的生活有什么區別。

“這可是專門給你買的。而且這東西是從海外來的，人家賣的差不多了剩了點便宜給我的，你試試。”

“真的”

“我騙你有什么用”

周秀泉帶著一絲絲懷疑，和滿腔的開心嘗了一口。

不知道怎么回事，確實是比一般的糖好吃。甜甜的，暖暖的，這外來的東西確實不一樣。

“這東西確實好吃，你也吃一顆。剩下的給女兒和你那兩侄子分了。”

“那兩小子早就有了，這專門給你的。”

看著陳明輝堅定的眼睛，周秀泉只好把東西接過來。拿了一根繩子纏了一圈又一圈才放到碗具柜最上面的角落。

“明輝，你把孩子抱著，我去把菜熱一下。”

周秀泉剛穿上圍裙，就被陳明輝拉住。

“你等等，我給你做一頓好吃的”

看著老婆眼神里的不可思議和懷疑。

陳明輝當場就放出大話。

“你別瞧不起人，你知不知道什么叫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這下真讓周秀泉撅起嘴笑個不停，想不到陳明輝除了老實的一面還有這么可愛的一面。

但沒笑多久就冷淡下來了。

“你該不會又嫌棄自己兒子吧。”

不過這對于陳明輝來說卻更像是赤裸裸的挑釁。

穿上圍裙，拿起鍋鏟就準備燒鍋起油。一套動作如行云流水，確實像個樣子。

“誒誒誒，你干嘛。”

一邊周秀泉擼起袖子就準備接過手來。“這么大個人連火都不會生，還在這吹什么牛，起開，去看孩子去。”

陳明輝尷尬的笑了下。

這事他確實是搞忘了。

八九年的農村別說煤氣灶，電磁爐了。

就連燈泡的電有時候都供應不來。

陳家的廚房現在還是公用的。灶臺上面兩口大鍋，一口人用，一口豬用。

炒個菜還得先生火。

陳明輝拿著劈好的木頭柴火弄得整個房子烏煙瘴氣。

屋子外面還傳來侄子羨慕的眼神“我也想玩煙。”

被陳明輝惡狠狠的瞪了一眼才縮回去。

就像在宣誓，信不信我收了你們的糖。

兩個侄子鼓起嘴巴，選著體面的認慫。

回頭看著老婆的質疑，只好來了句“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周秀泉剛準備上手。

不知道哪里冒出來的陳母，端著一盆菜放在黑漆漆的墻壁下。

鄙夷的看著兒子。

“我怎么生了你這么個沒用的東西。”

還沒等陳明輝反應過來。

一把抓過火鉤子，把燒的冒青煙的柴火鼓動兩下子。

濃灰從里面你追我趕的往外擠。

隨后塞入幾個苞米芥子，兩口氣一吹。原本還萎靡的火星子像是中了巫術一樣。

“小時候也沒少見你玩火，一干正事就不行。和你那個爹是一模一樣。”

陳母拿起水桶踏出門還不忘囑咐一句“秀泉吶，別讓陳明輝給我糟蹋了糧食。”

這把陳明輝逼急了眼，輕聲的吐槽一下“別瞧不起人。”

“媳婦你先出去，你就坐著吃現成的就行。”

周秀泉也不想傷他自尊心，畢竟已經炒了兩個菜熱一下就可以了。

熱了下鍋，用刷子把洗鍋的熱水清理干凈，陳明輝就開始展現廚藝了。

水煮酸菜魚。

雖然不是本地吃法，但肯定會受到歡迎的。

這幾天陳明輝又體會到了這個年代肥肉比瘦肉貴的原因。

他現在就想喝口帶油的湯。

酸菜這東西到處都是。

農村家里面少不了這些壇壇罐罐的東西。

酸竹筍，酸豆角，酸辣椒……

酸菜有的地方是用青菜，有的地方用大白菜。

陳母每年秋天入冬的時候都會摘大把青菜用開水燙幾次。

用力壓起來密封到罐子里。

這樣原本喂豬吃的東西就可以長期保存用來人吃了。

水煮酸菜魚也挺簡單，把配菜炒一下就可以下鍋煮魚了。

即使陳明輝已經十分克制，但是耗油量也沒下來多少。

油少了，用大鍋炒菜難度驟升。

“你放了多少油。”

陳明輝還準備蒙混過關，這下只好死豬不怕開水燙。

看著老婆又心疼，又享受。

陳明輝的內心倒是得到滿足，不過周秀泉惡狠狠的目光倒是一點也沒消散。

吃完飯還把油湯特意倒出來。洗碗筷的時候還透露著你以后別進廚房了。

“爸爸真好喝”

靠著陳明輝的陳曉燕笑瞇瞇喝著媽媽給他盛的湯水，悄悄的吐著舌頭。

不大的人，坐在凳子上。

一邊搖晃著雙腳，一邊喝著魚湯。

兩個白里透紅的小臉頰，讓陳明輝忍不住就要貼著她的小腦袋。

“爸爸，你的胡子。”

“那我輕輕靠著。”

“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