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習慣了8.30分上班,不到7點,我一般很難醒轉。不到7.30分,基本都不起床,就算偶有早醒,也會懶一會床的。
但今天不同,一夜的魂牽夢縈,又一簾幽夢,我醒時香甜睡時也香甜,加之臥榻之側,多了個美眉,我是伴著心上人入的夢香,所以天未破曉,我便已再次破覺醒轉。
望向身旁小鳥依人的她,我品味著昨夜的美好,感覺心中綿軟一片。又透過玻璃窗,見天尚未白,依稀見晨星在眨著眼睛,曉月在與我對視。
此刻,她在甜甜入睡,我卻在心思重重。一番的胡思亂想,又想入非非,黎明前的黑暗很快就溜走了。
對比來說,我在乎她的程度,一定比她在乎我的程度,要高得很多,我睜眼,第一個念頭,便是勿要驚醒了枕邊人,讓她盡量多睡一會。第一個舉動,便是將她裸露在外的手臂,塞進被子又掖了掖,不讓熱量散去。我夢里夢外都是她,能和她同床共寢,老天作證,她已是我的人了。
然而她呢?她醒來頭一件事,不是看我而是看表。
這一看頓時花容失色,連連對我說:“糟了糟了,你怎么不早點叫醒我,都快7點了,要遲到了?!?
我這才醒過神來,她7.30分必須跨進工廠大門,不然會被扣工資的。
只剩半個來小時,能不能準時趕到,我心中還真沒底。
王紅急得什么似的,飛快起床,連聲催我,快快快快,結果倆人連梳洗都顧不及,胡亂醒個臉,就推上自行車,由我載她拼命往后馬路騎去。
后馬路就是彎過杭鋼杭玻大門,由臨平方向往拱宸橋方向的沈半路。
我見王紅焦急萬分,都顧不得蓬頭垢面的丟人,顧不得沒進早餐餓著肚子,我也就顧不得使出渾身的力氣,拼了老命往前蹬車輪。
這條路并不短,得虧我這一個多月來來回回的錘練,騎車的本領早就百煉成鋼了。
雖然我騎得速度飛快,都快能趕得上現在的電瓶車,但我也騎得夠狼狽,氣喘吁吁照樣不敢緩一下力氣,因為王紅在后座,不斷地在為我加油鼓勁,催個不停。
騎到高亭壩十字路口過去點,王紅忽然喊我停下,原來風把她頭上的一枝簪子給吹落了。
我回頭看了一眼,沒發現,就對王紅說:“來不及了,等返回時我再慢慢尋,應該丟不了。真丟了,給你買新的。“
我沒有停,我不能讓王紅因我而遲到,那個年代,遲到是很難堪的事,本來良宵一夜多美好,不能因次日遲到而煞了風景。
浙江麻紡廠是拱墅八大廠之首,在全國紡織業都排得上號,位于拱宸橋北,原是ZJ省一家全民所有制大型骨干企業,工人最多時有一萬余,女工占大多數,是杭州當年響當當的一塊牌子!
那些年,杭州城里流行著這樣的一句話:“要想知道什么是社會主義,就去看浙江麻紡廠。”
這充分說明,老一輩的浙麻工人,還是挺吃香的。
可到了八十年代,到了以王紅這一代青工為主的年代,浙麻已不再吃香,很多年青人,尤其是年青女工,都在尋找機會,想跳離工廠,去別的地方發展。
很多未婚女工,還想通過找男朋友的方式,來達到自己離廠的目的。我想當時的王紅,肯定也有這樣的想法。
這是后話。
而這天大早,我一路狂騎,拐了好幾個大彎,終于在7.30分即將到達那一刻,在王紅指路下,到達了浙麻廠大門口。
此時的我,滿頭汗津津,頭發凌亂翹起,一副亂糟糟的狼狽樣貌,但終于沒讓王紅遲到,心里還是很高興的。
可隨后的情景,卻讓我內心蒙上了一層陰影,大門口往里涌的人很多,王紅卻生怕被人看見似的,不讓我靠近,還望著我的頭,說了句:“看你頭發多亂,你趕緊走吧?!?
說完,她急匆匆地就進了大門,也沒看我一眼。
我怔怔地望著她的背影,心中略有不爽,她這是怎么了,嫌我丟她人了?也不看看她自己都差點要披頭散發了。
回去的路上,我騎得不那么急了,不斷地為自己,也替她這樣想,一定是她怕遲到,怕別人知道她有男朋友了,所以才慌慌張張,失了禮數。
我很快就釋然了,昨夜的歡洽已經讓我愛她入骨了,哪里還會去計較一些皮毛小事了。
被吹落的發簪,也被我路過尋到了,我聞著粘附于上的發香,好似她又回到了我的身邊,我多想再能夠抱抱她,時時刻刻地抱著她。
到我上班的時間,還有近一個小時,去時匆匆回時忡忡,騎在車上的我,晃晃悠悠間依然沉浸在昨夜的甜密感覺里揮之不去。
沈半路我很少騎,除了可去城北的拱宸橋,中途在高亭壩還能轉向12路方向。若不騎車,后馬路也有一路公交321路,只是這路車班次較少,我在想,說不定以后這趟車我也會常去乘。
臨近半山村,有一條機耕道可通向半山路,剛才我就是擇此近道趕的后馬路,因此節省了不少時間,半個小時恰好送王紅到廠。
距上班還差十五分鐘,我回到了半山家中,床上凌亂的被褥,枕邊掉落的長發,桌上吃剩的殘湯,點點滴滴,又讓我沉浸到了,對王紅、無盡的思念當中。
明明一小時之前,她還躺在我的身邊,明明剛剛不久,她還摟住我腰坐在車后座,但為什么我總是覺得,她和我心的距離,靠得還并不是太攏,她,我有點捉摸不透。
我問自己:一夜之間,幸福難道不折不扣就已算降臨了?可為什么我想要的,還感覺遠遠不夠?甚至內心都隱隱有一種煎熬?
我只能自問自答:如若這就是人生最大的幸福,那這幸福來得,也太過容易了些,它未能讓我品咂出該有的價值。又想,如若想要的那么易獲取,想要的也會變成了不想要。
我認同這樣的理念,得之不易,才會拿在手心當寶;愛得太滿,終不會被人當回事。
可惜那時年少的我,卻把男歡女愛,看得太重太重了,絕然不可能用這個理念,來改變我對王紅美好的情感。
就說隨后的一整天吧,我都精神飽滿,容光煥發,臉上傾盡了相思,寫滿了愛戀,工作干勁一日頂兩,同事們都用異樣的目光看我。
我老把目光擲向桌上的座機,幾次沖動想拎起話筒,打給西北方向的那個她,問她可有在廠里小賣部買點吃的?可別餓著肚子上崗織布。
都怪我貪心貪色又貪懶,昨夜本該親送她回家,那就斷不會讓她一大早又餓又急,擔驚受怕。
怪我,怪我,都怪我。想到起先我還怪她不怎么把我放在心上,恨不得狠狠搧自己一個耳光。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