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
謝停川重又站起身來,不小心踩到那被沈點影撕得稀碎的偽裝,似是覺得不甚禮貌似地,立馬又移了開去,他瞧向地上那被點住穴道的男人,對方并沒有在看他——或者被他踩住的那些東西,只一個勁兒地梗著脖子,一副胸懷大義的模樣。謝停川也實在不曉得這大義從何而來,就山寨里死得橫橫豎豎的這些人,若眼前這男人同此事脫不了干系,怕是到閻王殿上去鳴鼓也是減不了責的。
他有些無可奈何地往山洞外走去,秦小風立馬跟上了,倒是沈點影還問了兩句拿這男人當如何,只前邊的兩位大俠都沒應她,她便也暫時拋諸腦后了。
從那山洞出來,謝停川又回身看了眼,這山洞上方橫出一塊天生的巨石,再上方就是他早晨蹲守的山坡,那時視線被擋住了大半,只瞧得見這山洞對面的、修得寬敞的像是議事廳的建筑,謝停川的視線順拋過去,那議事廳的門還是大敞著,門口的木梯欄桿上趴了具尸體,應當是后腦受擊。
謝停川走近那尸體,伸手撥開刀口處的衣裳,瞧了瞧那卷翹的皮肉。
“不像是橫刀的傷口,也非山洞里原本的人所使的兵器,應當是第三波人。”
秦小風正巧走到他身旁,聽到他這話,也探身查看了下那傷口。
“想來同那山洞里的男人是一伙的,或許便是那‘賜藥’的人。”這兒已經杵著兩個男人了,沈點影便徑直往里走,她的步子輕,踩到木梯上還是吱嘎作響,那門栓已在今早被寨口倒著的那壯漢一腳踢斷,兩段都掉在地上,沒有人收撿過,這議事廳陳設簡單,里邊只倒了兩個人,看上去年紀頗大,應當是在寨里有些聲望的老一輩。
方才在那么多具尸體上都沒看出有什么有價值的東西,謝停川也懶得瞧那仰面靠在座椅上的尸體,往那房間角落里的立柜走去。
“我是覺得賜藥的人同這寨子里的人未必是同一路。”
他一面仔細地查看木格中的物什,一面開口說道。
秦小風還是順手摸了把那兩個老者的尸體,聽得謝停川這樣講,便抬頭問道:“如何咋這么講?”
“他們有些身手和骨氣,應當是替人辦事的,既然是替人辦事,想必只為盡職而已,只不過之前替人送來的是救命的藥,這會兒送來的是取命的刀罷了。”
“這藥究竟是……”
“我猜測,這山寨里的人一開始是遭到蒙騙,許是叫他們相信吃了這藥能夠吸人功力,讓人功力大漲。”
“可……”
“他們的功力并未有長進。”
“所以說……?”沈點影抱著手臂站在一旁,似乎不太想碰這看上去不太干凈的柜子。
謝停川從一些舊書后面翻出個木盒,木盒里裝了些空瓷瓶。
“這世上不會有什么能讓人走此捷徑的藥,但總不乏相信賜藥確有其物的人存在。”謝停川此刻也實在想不到這背后之人的目的在何處,他只覺得離自己那把劍越來越遠了,想到此,謝停川也不免深深地嘆了口氣。
“所以這一寨子的惡匪,竟也是被藥物控制的可憐人罷了。”沈點影一句低語,剩下的兩人都不說話,謝停川自是不用說,秦小風一時也不知該把這群人擺在惡徒這一方,還是本應拯救的受害之人了——他向來是忠奸明辨,善惡分別的。
謝停川將那精致的瓷瓶從木盒中拿起,仔細端詳上邊的紋路,他對瓷器一事不甚了解,只曉得這瓶細頸,粗丸怕是裝不下的,若是細丸的話,滿打滿算能裝下四十余粒,同這寨子里的人數也相去不遠,想必這兒有幾個瓶子,上頭就差人就送了幾趟藥,照沈點影所說,那薛上自酒樓主人口中套來的說法,這藥不足三月便要吃上一次,否則怕是后果難捱。
一種藥,既需定期服用,又需吸人功力以保性命,還真稱得上邪藥,但對于寨子里這些人而言,便成了口口相傳的靈藥。
謝停川想起方才那發了瘋的男人的臉,他脖頸上的經脈都是凸出的,似乎全了周身的力道去講那么幾句頭不對頭尾不對尾的話,卻不知他口中的靈藥實則大約起不了什么效果的。
他將從木盒里撿出的瓷瓶收到衣襟里,然后站了起身來。
“回去吧,這兒死得干干凈凈的,還想他們開什么口,遞什么話呢?”
秦小風要去提方才那山洞里的刺客,謝停川與沈點影便在寨口等他,兩人面對著面杵著,等謝停川嘆出今晚的第三口氣的時候,沈點影總算抬起頭來,下了開口的決心似地——她自詡并非什么愛探聽消息的人,但謝停川的心事都寫在臉上,他也從來未行遮掩,而不管男人和女人,都是有那么一些好奇心的。
于是在這死滿了人的寨子門口,沈點影并不恰合時宜地問謝停川:
“蕭大俠偷……拿走了你的劍,所以你才一路追到這川南來?”
謝停川以沉默代替了肯定的回答。
“如果昨夜里我瞧見的當真是蕭大俠,那你又當如何?”
謝停川還是沒有說話,就在沈點影以為她大約是聽不著謝停川的回答的時候,他卻開口了:“人人都有自己的秘密的,蕭成遠若是真和此事有關,我不知曉也是正常,我只是在想……”
他看向了一處較高的山峰,似是在想象有那么一個人直躍而上,他的輕功很好,運氣提身就像踏空而行一樣,謝停川苦惱地收回了視線:“不管哪種可能,他大約都已經離這平楚很遠了,我卻還尋不著方向,這當如何才能追得上他。”
謝停川這話說得懇切,說完了話他便盯著遠處走來的秦小風——拎著綁那黑衣人的繩結,走得不急不緩,他的肩膀微微繃起,不知是從來如此,還是心底有事。
“謝停川只有一把劍啊。”
他低聲開口,沈點影只聽了個大概,想不是什么重要的話,便也不深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