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罩只能給你切了啊。”

“切切切！”

“得先給他弄出去啊。”

“行啊，弄，弄，弄出去吧~”

……

辦公大院，拍攝現場。

早已不如當年繁華的辦公大院，最近再度迎來了久違的熱鬧。

一個電影劇組租下了其中一層，在這里拍起了電影。

聽說今天拍的可是重頭戲，周圍的圍觀群眾早早的就聚集了過來，看起了熱鬧。

果不其然，沒一會兒，救護車，消防車，先后趕到。

現場雞飛狗跳，半晌后，院子里甚至開進來一輛吊機。

不過坐鎮在《宇宙探索》編輯部辦公室內的裴文可沒工夫去管現場看熱鬧的觀眾，他正坐在監視器背后，死死盯著屏幕里，由攝像機鏡頭實時傳來的畫面。

“卡，很好，咱們等再保一條。”

隨著秦彩蓉在鏡頭前慌張又帶著幾分焦急的無助的抬起頭，有些磕巴的念完臺詞，監視器后的裴文也適時喊出了卡。

“王老師這演技，真是沒話說。”

裴文走到人群里，先是對著王麗娜豎起大拇指，然后搭著手，把頂在老唐腦袋上的宇航服頭盔卸了下來。

這一段劇情是《宇宙探索》編輯部的秦彩蓉，好不容易給雜志拉來個叫阿波羅熱水器的廣告商。

為了留下對方，秦彩蓉嘴皮子上下翻飛，甚至讓編輯部主編唐志軍，穿著宇航服給贊助商演示。

結果宇航服的頭盔卡住了，老唐困在宇航服里無法脫身。

慌亂眾人叫來救護車，消防隊來施救。

飾演唐志軍的楊恒宇得一直穿著厚重的宇航服，頂著頗有分量的頭盔，饒是透氣通風，但腦袋上也是一腦門子汗了。

“楊師兄辛苦了，你先喝口水，我和攝影師說兩句，咱們五分鐘后再拍一次。”

半躺在地上的楊恒宇伸手比了個“OK”，圍在旁邊的人立刻遞上了一瓶水。

裴文這才看向一旁拿著攝像機，腦門上同樣一頭汗的小胖。

“這里你的鏡頭應該更靠近人群，我們給觀眾的感覺應該是，以事件參與者的視角來看整個事情的發生。”

“好~我知道了，等下一定注意。”

雖然裴文的語氣并不嚴肅，甚至和平常說話一樣，但徐不言感覺自己腦袋上的汗瞬間變得更多了起來。

自從電影開機后，他就發現裴文每天都在變。

第一天的裴文坐在監視器后略顯生澀，每次拍攝，都要和演員還有燈光反復討論。

第三天的裴文已經能開始駕馭整個劇組，在拍攝之前，燈光也好，演員也好，攝像機的位置也好，都已經被他安排的妥妥帖帖。

而現在，裴文只需要坐在監視器后面，拍攝現場的狀態就已經能夠和他開拍前說的情況一樣，自如的運行下去了。

不過這說是裴文的變化，倒不如說是整個劇組的變化，或者說劇組已經完全被裴文掌握在了手里。

當然，他們這些同樣是學生的劇組成員，此時就顯得不那么專業了。

劉馬一開始還不知道自己這個副導演該干嘛，坐在裴文身后看戲。

現在不用裴文說，也知道提前去樓下安排下一幕劇情的拍攝場景了。

而他這個攝影，每次出現問題，也會被裴文單獨找出來，指出鏡頭的問題。

總之，每個人都在裴文的指揮下，飛速進步。

……

辦公室的另一邊。

穿著宇航服的楊恒宇坐在板凳上，和王麗娜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天。

“王老師，真沒想到，咱們北影今年出了這么個有能力的學生。”

楊恒宇語氣里不吝贊美，他本來就是那種踏踏實實拍戲演戲，磨煉演技的演員，不會刻意去拍導演的馬屁。

況且這么個貧窮劇組和新人導演的組合，也沒有他去拍馬屁的余地。

對于裴文的進步，楊恒宇也是看在眼里。

從青澀到成熟，裴文的進步速度簡直就像天生吃這碗飯的。

“聽導演系的老韓說，這小子四年掛了7門。上個月還被老韓臭罵了一頓。”

王麗娜端著后勤提前準備好的熱茶，也是面露好奇。

“說不定是被韓老師罵醒了。”

楊恒宇呵呵一笑。

“他對這電影投入了多少精力，咱們都能看出來。當然，這也是裴文真有天賦。”

王麗娜不自覺用上了老師點評好學生的語氣，頗為滿意。

“我有預感，這部電影雖然成本低，內容特別，但很有可能會有不錯的口碑。”

坐著的楊恒宇點點頭，語氣依舊樂呵呵，但從話里能看出來他對《宇宙探索編輯部》的肯定。

“好！全體人員就位，咱們繼續，這一次直接連著下一段空中飛人的劇情，一起拍完。”

隨著裴文的聲音傳來，楊恒宇迅速把手里的水交給了場務，重新接過頭盔，牢牢戴好。

……

“你輕點，輕點兒~”

《宇宙探索》編輯部內，一整個窗框全都被消防人員給拆卸了下來。

眾人抬舉著老唐，把他掛在了吊車的鉤子上。

隨著吊車吊臂的緩慢移動，老唐如同出艙的宇航員一般，從三樓被移動到了一樓。

電鋸發動，切割頭盔，在逐漸深沉的夜色里飛濺出燦爛的火花。

當頭盔與宇航服分離開來，周圍的群眾無不發出興奮的歡呼和鼓掌。

劉馬混跡在人群當中，舉起手機，也拍下了這幽默的一幕。

小胖則抬著攝影機，拍攝著周圍人群的表情。

裴文繼續坐在監視器后，看到鏡頭后昏迷的老唐被送上救護車，也是輕輕呼了一口氣。

他拿起手中的對講機，再一次喊出了“卡”。

他終于重新找到了當導演的感覺，而他也再次確定，自己是真的喜歡拍攝電影。

……

從醫院回到編輯部的老唐，因為舍不得宇航服，舍不得對尋找外星人的執念，開始了對秦彩蓉的碎碎念：

“對方是一個連太陽神是誰都搞不清的公司……”

“我就不會穿這個宇航服。”

“行了行了，可以了啊。”

“我不穿這個宇航服的話”

“收。”

“我不穿這個宇航服的話，我就不會卡在里頭……我們就多了一次可能進入這個外星人飛碟艙的名額……”

“你給你切碎的？啊？你呢宇航服是誰造的？我要不切，你卡那兒，你能出來嘛，對不對？！”

……

在日常通過電視機觀測宇宙時，遇到電視機損壞的老唐又懷疑電視是被外星人搞壞的：

“那日蘇……是這樣的，現在不排除是某兩顆星系的匯合，或者是半人馬的某一顆恒星它坍縮了。”

“散發出的宇宙射線過于強烈，就，導致我這個電視機現在，過載。”

“我個人覺得更有可能是某種，外星文明，它突然發來了，某種強烈的信號。”

……

而這損壞的電視機，還真的帶著老唐找到了一條有關外星人的線索。

線索藏在夏國西南的大山深處，一個叫做鳥燒窩村的地方。

這一次，下定決心的老唐，賣掉了自己最寶貝的宇航服，用換來的錢，帶著秦彩蓉，還有一直幫自己打聽消息的那日蘇，踏上了前往西南，尋找外星人的旅途。

到此為止，要在北平拍攝的戲份，已經全部拍攝完畢。

沒有多做停留，劇組收拾起道具行李，踏上了夏國西南的土地。

和在北平不同，這一次的大部分戲份不是在農村里，就是在深山當中。

尤其是現在進入到十一月底，某些高海拔山區的森林當中，已經是積了一層厚厚的雪。

好在大家在裴文的指揮之下，已經完全成為了一個團隊。

雖然遇到的狀況不少，好在總歸是有驚無險，磕磕絆絆。

從老唐來到鳥燒窩村，找到和外星人有關系的傻子孫一通。

再到日食降臨，孫一通接收到來自外星人的信號，一行人再度啟程西行。

最后老唐與同伴分別，獨自走入深山，在山洞里遇到半路失蹤的孫一通，親眼見到他心心念念的外星人。

電影終于來到了最后一幕。

昏暗的山洞里，孫一通的聲音和麻雀的鳴叫在洞壁里碰撞回蕩。

“老唐，你就只能到這兒咯，我走嘍。”

看著被麻雀包裹住的孫一通逐漸消失在天際。

滿身風塵的唐志軍不由的跪倒在地。

他看著孫一通原本站著的地方，那個一直被孫一通戴在頭頂的鋁鍋。

唐志軍的臉上先是充滿了驚訝和詫異，接著他咧開嘴，想要笑，但接著他的眼中閃爍起淚花，他想要哭。

可他最后還是笑了，像是得到圓滿一般的笑了。

“卡！”

裴文這次沒有坐在監視器后面，他站在小胖的身邊，通過攝像機的鏡頭，看著楊恒宇臉上不斷變換的表情。

直到楊恒宇臉上的表情因為長時間的保持而僵硬，因為情緒的結束而即將進入該露出什么表情的那一刻。

裴文說出最重要，也是最后的一聲“卡”。

“我宣布，《宇宙探索編輯部》劇組，正式殺青！”

隨著裴文說出“殺青”兩個字，留在現場的劇組人員一瞬間同時爆發出歡呼聲。

劉馬和身邊的場記抱做一團。

跪倒在地上的楊恒宇也忍不住鼓起掌來。

就連裴文自己，也長長呼出一口氣，肩膀不由自主的耷拉下來，好像卸下了某些無形的擔子。

即便是劇組里還有一些已經在這一行干過好些年的老人，這次也沒有保持淡定。

就算有葛關擔保，資金不缺，但一開始加入到裴文的劇組，大家心里有些打鼓。

陪著一個還沒畢業的大學生導演拍戲，到底要折騰多久？到底會拍成什么樣？到底能不能拍好？

沒人心里有數。

然而裴文老練的不像一個大學生，無論片場遇到什么突發情況，他都能耐心的親自解決。

是裴文用自己的行動，給了所有人完成這部電影的信心。

當電影殺青，參與其中的每一個人，都感覺與有榮焉。

一直過了五六分鐘，亂做一團的拍攝現場才逐漸回復平靜。

大家按捺住激動的心情，紛紛開始收拾起道具。

剛才拍戲還不覺得，如今結束后，大家都想趕快逃離這十一月的西南陰暗山洞。

裴文這時才想起來，因為連日在山區里趕進度拍攝，自己好像也有好幾天沒有向蘇拾月匯報進度了。

拿出手機，點亮屏幕，看了一眼通知欄。

得，一點信號都沒有。

還是等回到鎮子上，再給蘇大投資人報個平安吧。

……

夜色漸濃，北平城某小區內。

蘇拾月剛舒服的洗了個熱水澡澡，正邁著大長腿從浴室里走出來。

拿起隨手放在沙發上的毛巾，還沒來得及擦一擦自己棕色的短發。

丟在茶幾上的手機就開始震動起來。

“誰呀？這么會挑時間。”

把毛巾披在腦袋頂上，蘇拾月抓住手機，屏幕中間顯示的，是裴文的微信頭像。

你小子還記得給我打電話啊！

知道裴文帶著劇組進入山區后，蘇拾月每天都要通過微信給裴文問好。

裴文這可惡家伙居然一條也沒回。

要不是夏妍通過劇組其他人確認一切正常，她還以為裴文真被外星人從山區里抓走了。

“喂！你還知道給我報信呢？我都打算去警察局報人口失蹤了。”

視頻電話接通，蘇拾月就連珠炮似的甩出一陣埋怨。

“抱歉抱歉，這幾天山里信號不好，而且電影這不是進入了收尾階段，要忙的事情太多了。”

電話另一端，裴文獨自在小鎮空蕩蕩的道路上走著。

清冷的月光照在他身上，在地面投出一個拉長的影子。

“怎么烏漆嘛黑的？你一個人？劇組其他人呢？電影拍的怎么樣了？”

蘇拾月順勢坐在沙發上，臉色刻意露出幾分不高興，語氣也有些不咸不淡。

“電影今天殺青了，其他人在酒店里喝酒。我想著要給你打電話報平安，一個人跑到街上來了，免得被其他人打擾。”

裴文嘿嘿一笑，結果哈出一大口白色的霧氣。

不知道為什么，聽到裴文說為了給自己打電話，一個人跑到街上來，蘇拾月心里剩下那點“不滿”瞬間消散全無。

看著像是燒開的水壺一樣，一張嘴就冒出白氣的裴文，蘇拾月終于沒忍住，笑了起來。

蘇拾月收起笑容，沖著裴文擺擺手，“好了好了，趕緊回去吧。這么冷還在外面走，也不怕又感冒了。”

“一切都是蘇投資人你說了算，我這就回去。”

裴文也抬起手，剛打算揮手拜拜，眉毛一挑好像想起了什么，補充道：

“這兩天趁著電影拍攝的差不多，我提前剪了些片段，之后可以當做預告和宣傳片來投放。”

“預告？”

思緒被裴文重新帶回到電影上，蘇拾月立刻想起來虧錢大計，下意識就打算拒絕。

但轉念一想，到預告投放也是要花錢的，而且這個電影還打算碰瓷《瘋狂外星人》，沒有宣發那也沒辦法碰瓷。

于是她改口道：“行，你先發我看看吧。”

“好。”

裴文點點頭，“那我先回去，明天發你，你早點休息吧。”

說完，他就伸手準備按下掛斷鍵。

“裴文。”

手機另一頭的蘇拾月忽然喊道。

聽到自己名字的裴文暫停按下掛斷的手指，疑惑的看著蘇拾月。

“早點回來。”

這次不等裴文先掛斷，蘇拾月說完后就斷開了視頻通話的連接。

裴文愣了一下，接著撓了撓腦袋。

他還有六門補考沒過，不早點回去，等著被開除嗎？蘇拾月這說的什么怪話。

不待他多想，一股寒夜里的冷風襲來，讓裴文不由打了個冷顫。

裴文一縮脖子，把疑惑全都拋到腦后。

算了，不想這么多，回去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