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姬九天心中的狂喜只持續了一瞬，便被更深沉的冰寒與算計取代。

他緩緩抬起手，指尖一縷純凈柔和、不帶絲毫煙火氣的白金色光芒無聲亮起，如同黑暗中誕生的第一縷晨曦，照亮了他沉靜如水的面容，也照亮了他眼底深處那片……依舊晦暗不明的幽邃。

燭火在靜室角落掙扎跳躍，昏黃的光暈將姬九天整張臉分割成兩部分，半邊臉龐沐浴著燭光，另外半邊臉龐則沉入濃重的陰影里。

指尖那縷純凈柔和的白金光芒，徒勞地舔舐著周遭的黑暗，卻終究無法照亮他眼底沉淀的冰寒。

光明咒二轉圓滿的力量在經脈中溫順流淌，帶來靈魂被洗滌的微涼舒適感。

左小腿深處那蟄伏的毒瘡根源，在這新生力量的沖刷下，仿佛烈日下的殘雪，再無容身之地，眨眼間便消逝無蹤。

凈化師！

這三個字在姬九天心頭滾過，帶著沉甸甸的分量。

只要他對外公布，足以在云瀾坊市掀起無聲的驚雷。鄔府的門檻，將為他放得更低。

巖漿般的狂喜在血脈深處奔涌了一瞬，旋即被更為強大的意志力強行冰封。

他嘴角微微扯動了一下，卻并非笑容，而是一種近乎冷酷的了然。

機緣已握在手，但賀有糧這條毒蛇……價值榨盡后，隱患也不能留。

而且最好在他對外顯露凈化師身份之前，就去除這個隱患。

賀有糧這個老鬼，實力雖然不強，但心思陰毒、深沉，萬不能讓他有所聯想、猜疑。

就算是修真界中的小人物，也不能小覷，哪怕他對外散播一點謠言，也可能給他惹來天大麻煩。

指尖的白金光芒倏然熄滅，靜室重歸昏暗，唯余燭火不安地躍動，映著他深淵般的眼瞳。

……

夜色如墨，濃稠地包裹著坊市邊緣區。

低矮的房舍在黑暗中蟄伏，只有偶爾幾聲野狗的吠叫撕裂寂靜。

賀有糧那破敗的小院，如同一個被遺忘的角落，徹底沉入了黑暗的深淵。

油燈早已熄滅，屋內伸手不見五指。

賀有糧蜷縮在冰冷的土炕上，“重傷初愈”帶來的虛弱感并未完全散去。

姬九天那沉甸甸的“恩情”和叮囑如同冰冷的枷鎖，讓他心神不寧，輾轉反側，卻又在疲憊中沉沉睡去，發出粗重而斷續的鼾聲。

一道黑影，如同從地底滲出的墨汁，悄無聲息地翻過低矮的院墻，落地時沒有激起半點塵埃。

黑影對這小院的布局似乎了如指掌，徑直來到屋門前。

一把薄如柳葉、閃爍著幽暗烏光的匕首插入門縫，輕輕一挑，那簡陋的門閂便無聲斷開。

門被推開一條縫隙，黑影閃身而入，動作流暢得如同歸巢的夜梟，沒有帶起一絲風。

屋內的血腥氣、劣質草藥味和一種老朽的衰敗氣息混合在一起，撲面而來。

黑影的目光在黑暗中銳利如鷹隼，瞬間鎖定了炕上那團模糊的人形輪廓。

沒有半分猶豫，黑影一步欺近炕邊，左手如鐵鉗般閃電般捂住了賀有糧的口鼻，將他所有可能發出的驚呼死死扼殺在喉嚨里！

右手緊握的烏鐵匕首，帶著冰冷的殺意，毫不留情地狠狠刺下！

“噗嗤！”

利器入肉的悶響在死寂的屋內顯得格外驚悚。

匕首精準地避開了要害，卻深深扎入了賀有糧的右肩胛骨下方，穿透皮肉，卡在骨骼之間。

劇痛讓賀有糧瞬間從昏睡中驚醒，眼球因極致的痛苦和窒息而暴凸！

他想掙扎，想呼喊，但口鼻被死死捂住，身體被一股沛然巨力牢牢壓制，動彈不得，只能發出“嗬嗬”的、如同破風箱般的絕望嘶鳴。

冷汗混合著因劇痛而溢出的淚水，瞬間浸透了他枯槁的臉頰。

“靈石！法器！丹藥！符篆！都藏在哪？”

一個刻意壓得嘶啞扭曲、充滿戾氣的聲音，貼著賀有糧的耳朵響起，如同毒蛇吐信，“敢喊，老子下一刀就送你見閻王！”

冰涼的匕首在他傷口里殘忍地攪動了一下，賀有糧的身體猛地一挺，喉嚨里發出非人的嗚咽，幾乎再次昏厥過去。

巨大的恐懼壓倒了所有理智，求生的本能讓他放棄了抵抗。

“在灶臺……第三塊磚……下面……”他艱難地從齒縫里擠出幾個字，聲音因劇痛和窒息而變形。

黑影松開捂嘴的手，掏出繩子來捆住賀有糧的手腳，但匕首依舊穩穩地釘在傷口里，隨時可以再次發力。

賀有糧大口喘息著，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傷口，帶來撕心裂肺的痛楚。

黑影迅速來到冰冷的灶臺邊，摸索片刻，果然撬開了一塊松動的土磚，從里面掏出一個沉甸甸的、沾滿灶灰的粗布小包。

掂量了一下，分量不輕，約莫有四百多下靈。

“還有！”嘶啞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不耐，“別耍花樣！老子知道你不止這點，僅靈石就超過一千下靈！”

賀有糧的心沉到了谷底，對方竟然知道他的底細！死亡的陰影徹底籠罩了他。

“床頭……靠墻的老鼠洞……里面……”他絕望地指引著。

黑影依言摸索，果然在炕頭角落一個極其隱蔽的鼠洞里，又掏出一個更小的油紙包，里面是三百多塊下靈。

“最后一點……在門框頂上……”賀有糧的聲音已經細若游絲，失血和劇痛讓他意識模糊。

黑影飛身掠至門邊，在門框頂部的凹槽縫隙里，摳出了最后一個更小的布包，里面是兩百多下靈。

三個藏匿點，總計一千零三十七塊下品靈石，分毫不差地被搜刮一空！

黑影毫不停歇，轉身回到賀有糧身邊，粗暴地扯下他身上那件破爛的外衣，露出里面一件還算厚實的舊棉襖。

匕首劃開內襯，一個貼身藏著的、散發著微弱靈力波動的護身符被扯了下來。

接著，那把烏鐵匕首也被用力拔出，帶出一蓬溫熱的血花。

賀有糧發出一聲凄厲的短促慘叫，身體劇烈抽搐，鮮血再次從傷口汩汩涌出。

黑影看也不看，將他身上所有值點錢的零碎——幾塊劣質礦石、幾株干枯的低階靈草、甚至腰間那個裝著凡俗金銀的小布袋——全部搜刮干凈。

做完這一切，黑影又在他的身上捅了兩刀。

然后，如同來時一般，悄無聲息地消失在門外，融入深沉的夜色之中，只留下屋內濃郁的血腥氣和瀕死者的微弱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