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眼前世界陷入黑暗,時墨重新回歸到了現實之中。
然后一睜開眼,他就看到了面前坐在高處的“夏秋雨”……亦或者說晝雪。
“你什么時候發現的?”
居高臨下的看著他這邊,將雙手搭在身體兩側,坐在高處的女孩一臉好奇。
“我的偽裝應該是萬無一失的才對,你是在什么時候看穿的?【創生】的玩家,應該沒有這種能力才對。”
并沒有著急的回答對方,在四下掃視了一圈之后,時墨從一旁拉過把椅子坐了下來,而后仰頭看向了對方。
一分鐘前,女孩還抱著他的脖子在他肩上哭的上氣不接下氣,一分鐘后,女孩正式以末日使徒的身份出現在了他面前。
在外貌上面,對方并沒有發生什么太大的改變,衣著上也是普普通通,看起來和普通的女孩沒什么兩樣……前提是忽略對方眼眸中那種幾乎淡視一切的漠然。
——于對方眼中,萬物皆若螻蟻。
“我那個同伴呢?你把她怎么樣了?”
在打量了會對方后,時墨開口問了起來。
“她?她和你走的太近了,并且還對你抱有一種奇怪的心事,我很討厭。”
居高臨下的看著他,一邊晃著腳,女孩的語氣平淡如水……平淡的就像是在講述一個不容辯駁且顯而易見的事實。
“你是我的,也只能是我的,所以我把她丟出去了。在那些末日民的招呼下,能不能成功活下來,就看她自己的運氣了。”
“我問的人并不是她。”
“不是她?那還有……哦,我嗎?”
很快的就反應過來,晝雪在臉上露出了一個奇怪的笑容。
“看來我的幽靈先生可能還沒弄清楚,她就是我,我就是她,我們本就一體。”
“哦?何以見得?”
干脆的翹起了二郎腿,將右手搭在膝蓋上撐住腦袋,時墨略微的挑了挑眉。
“先不說她是怎么由玩家的身份轉化成了末日的陣營中的,在一分鐘前,就連她自己都否認了你的存在。”
“想要得到什么,就必須得先付出什么,從一開始,這就是我的選擇。”
微微的搖了搖頭,晝雪抬起了手,淡淡的銀色光輝在她指尖處閃爍不定。
“想要知道這當中答案的話,還是讓你自己過去看吧,話說回來,這可是我第一次毫無保留的向一個陌生人展示自己的一切呢……”
在女孩的呢喃聲中,時墨只感覺周邊的一切正在離自己迅速遠去,而對方指尖處凝聚的那點銀色光澤則是在他視野中越放越大。
下一刻,他整個人出現在了一個黑漆漆的電影院中,電影院的規模極大,而他的座位位于最前排,面前的銀幕幾乎占據了整個視野。
“一起看吧,這是屬于我的人生電影。”
伴隨著一個聲音的響起,不知何時坐在了他身邊的晝雪從旁邊推過來了杯可樂。
“你是第一個來到這里的人,同時,也將會是最后一個。”
“………”
看著身旁很是自然的將他的手抱進懷中并且將腦袋靠著在肩頭的晝雪,時墨的嘴角不由得略微抽了抽。
在嘗試著將手抽回無果之后,他有些無奈的放棄了這個想法。
他現在的等級才七級,而身為末日使徒的對方,雖然說不知道實力是哪個層次,但絕對不是現在的他所能對付的了的。
……話說自己現在這個情況,和剛出新手村就遇見大魔王的勇者沒什么區別嗎?
嗯,區別就是自己不是勇者……就算自己幸運值恒定最低,那也不能這么來吧?
一邊在心中暗自腹誹著,時墨抬頭看向了面前影院的大屏幕。
正如晝雪所說的那樣,在面前的屏幕中播放出的畫面……是對方的一切。
從出生,到成長,然后到展示天賦被破格錄入圣學院……眼前銀幕上播放的畫面,正是對方過去的人生。
——或者說的更準確一點,是原有人生。
在加入圣學院中之后,對方是一如既往的低調,在沒有任何外力驅使的前提下,女孩始終保持原來的模樣。
這段時光平平無奇,甚至有些乏味,但一切的一切,伴隨著那場波及了整個學院的魔災的到來,開始有了不同的變化。
本來她是應該死在這場災難中的,但是她卻被一名銀發的少女救了下來,少女那幾乎是下意識的舉動換回了她的命,但卻讓自己葬身于了魔災之中。
到最后,于這場魔災中能活下來的人,甚至還不到五個。
銀發少女的死亡對她本人造成了極大的沖擊,同時間接性的影響到了她的性格,自這次的死里逃生之后,原本私下里還很活潑的她開始變得日益沉默寡言起來。
因為學院最精銳的一代幾乎在這場魔災中全部葬送,各國關系變得日益緊張,而作為唯幾幸存者之一同時還是個平民的她,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惡意與刁難。
但面對這些無由來的惡意,她本人卻是一聲不吭,將其全部承接了下來。
時墨能看出來,在這個階段中,對方是有著極其強烈的自毀的沖動的,這點從對方面對魔災時幾乎拼命的行為可以輕松看出。
不過可能是命運的捉弄,對方那一心求死的行為不僅沒有實現,反而變的越來越強,不僅逐漸的以實力贏得了其他人的尊重,甚至身后還有了一批堅定的追隨者。
……但可惜的是,在末日面前,她們還是太過于渺小了。
相比起那位銀發少女,她并沒有對方那么強的人格魅力,一向沉默寡言的她,無法成為鏈接各國的中心紐帶。
在本該所有人都團結一致齊心協力抵御末日的當下,卻是不斷有玩家逃離,等到最后那場決定世界命運的關鍵戰役到來時,已經有近一半的玩家逃離了這個世界……
甚至于在那個戰場上,都不斷的有玩家中途撤退,人心不齊,又怎么可能贏得勝利?
和往常絕大多數時一樣,她依舊是那副冷冰冰的樣子,面對身邊不斷有玩家選擇撤退的行為她不僅視若無睹,反而變得愈發瘋狂。
很明顯,她是想死在這個戰場上的,但可惜有人不想讓她死,以生命為代價,她身后的那批堅定追隨者們將她從癲狂中喚醒,而后永遠的閉上了眼睛。
——這是對方的再一次失去。
看到那些死在自己眼前的人,從癲狂中清醒過來的她第一次撕破了臉上的偽裝,慌慌張張的想要挽回一切,但卻是徒勞無功。
在這世上,并沒有后悔藥的存在。
當眼淚也跟著流干之后,便只剩下了渾渾噩噩,無法面對眼前事實的她選擇將自身給放逐,以一名流浪玩家的身份孤身一人漫無目的的游蕩在了各個世界之中。
在這段游歷生涯里,她遇到了很多人,也遭遇了很多事,她曾見證過人性的丑惡,污濁的像是骯臟腐臭的下水道,但也看到過人性的光輝,璀璨奪目如同天邊的驕陽。
當傳言擴散成為傳聞,當傳聞輾轉成為過往,當過往凝聚成為傳奇……以一種第三人稱觀影者的身份,時墨見證了一個傳奇的誕生。
但可惜的是,縱然成為了玩家中的一個傳奇,對方卻始終孤獨。
雖然也有結交過同伴,但總會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分道揚鑣,雖然說也有找到可以守護的家人,但總會因各種各樣的意外而消逝。
縱觀對方的這段人生,幾乎全程都是在得到,失去,以及失去,得到之間來回反復。
雖然說擁有了強大的力量,但她的心中卻是空洞洞一片,留存不下任何東西,心中一片荒蕪,只有那席卷原野孤寂的狂風。
于是,她創造出了一個全新的職業。
——【逆時者】。
不同于其他〖時間〗系職業,這個職業天生就透露出一股叛逆,它的巔峰時期,只存在于死亡之前的那一小段時間。
以徹底錨定自己未來為代價,她將擁有更改自己過去的權利,對于【逆時者】來說,人生將永遠不會存在所謂的遺憾。
自從她創造出了這個職業之后,她便一直在籌劃著自己的死亡,最終,她將自己的墓碑選在了自己曾經的故鄉。
那個時候,她的世界已經被末日給完全吞噬了,整個世界一片死寂,除了一眼望不到盡頭的滿地焦土之外,什么也沒有留下。
在這里,她將如飛蛾撲火,借由末日徹底錨定自己的死亡。
……那真的是一場前所未有的盛大葬禮。
末日在完全吞噬了世界之后,那個世界便已經徹底宣告死亡,孤零零的什么東西都不會留下。
而在末日力量的殘留下,廢土中也不再會有任何生命誕生,別說普通人了,一些實力較弱的玩家都無法在這種死亡世界中呆上太久。
而在此時,重新歸鄉的女孩卻是赤足踏上了這片焦土。
無數星辰碎片懸浮在焦土之上,被撕裂的大氣層外垂落著暗紫色極光,女孩赤足踏上虛空,燦紅色薔薇突然在她腳邊怒放,血紅花瓣在觸地瞬間化為星塵,為這場末日獨舞鋪就出了一條璀璨銀河。
安靜的俯視著腳下這個已經徹底死亡的世界,女孩抬手扯開了發帶,一頭青絲如同月光瀑布般傾瀉而下。
而隨著她的動作,在焦土深處傳來古老編鐘的嗡鳴,三十六座時鐘拔地而起,生銹的齒輪在空中拼成巨大日晷。
當她的指尖劃過時鐘表盤時,凝固的時間突然開始倒流——龜裂的天空重新合攏,焚毀的森林從灰燼抽枝,無數消散的生命化作各種顏色的光點在她身周升騰。
被末日吞噬的星辰碎片聚成水晶吊燈,璀璨銀河從天垂落,焦土裂谷深處涌出星屑構成的泉水,枯萎的荊棘在銀色火焰中再度重生。
——在她腳下,世界重構出盛大的祭壇。
但可惜好景不長,在已經宣告了死亡的世界里,不允許新生的降臨。
在某一刻,天空中懸浮的時鐘零件突然集體炸裂,千萬片齒輪化作流星雨墜向祭壇,在金屬洪流即將吞沒女孩的剎那,所有碎片突然定格,組成環繞少女的金屬羽翼。
……最震撼的時刻降臨了。
晝雪張開雙臂向后仰倒,發梢燃起了銀色的火焰,那些被她拯救又失去的面孔從虛空中一一浮現,化作光之蝶縈繞身側。
祭壇開始崩解,無數時空碎片托起她的身軀,在坍縮的世界中心形成了純白色的光繭。
在【逆時者】走向死亡時,她將會迎來自己力量的巔峰,在這個時候……她將擁有更改自己過去的權利。
“哈……怎么樣,都看完了?”
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用手背揉了揉睡眼朦朧的眼睛,晝雪在口中打了個哈欠。
“看完了,但是有些東西,我還是不太明白。”
轉過頭,時墨看向了身旁的女孩。
“她已經在末日中走向了死亡,你又是如何誕生的?”
“我?我自然是在末日中誕生的。”
抬起頭看向他,晝雪對她眨了眨眼睛。
“我確實是已經死了,但是在【末日】的眷顧下,我從死亡中重獲新生,這可是前所未有的奇跡之事。”
“……奇跡?”
不自覺的,時墨皺了下眉頭。
從他先前所觀看的對方的人生來看,他敢肯定,當下的一切,絕對不是對方本意。
一切本應該在對方于故士中選擇走向死亡而終結,而不是如現在的什么末日使徒。
“沒錯,一個名為【末日民】的奇跡。”
支起手臂,晝雪很是愜意的伸了個懶腰。
“在第一個末日民誕生之后,末日的法則就開始了自動演化,我算是最早誕生出的那一批末日使徒了。”
“末日民……”
不自覺的,時墨臉色微微變了變。
“【逆時者】的一切確實本該在那個時候就宣告結束,不過由于我又重新獲得了新生,所以自然可以在原有基礎上再度進行刪減。”
并沒有注意到他的臉色變化,晝雪的語氣輕松的不像話,一臉的輕描淡寫。
“簡單的說,我卡了個BU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