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滬渝高速轉沙公高速,在閘口北收費站出高速,走黑狗垱大橋。
下了高速,石若便很熟悉了,有時候還能指揮著郝大偉怎么走。在經過黑狗垱大橋時,石若想了想,還是對郝大偉說:“你可要想好了,或者你需不需要先回一趟公安。”因為到了這里往北是去往公安縣城的,往南則是石若回家的路。如果是在此處分道揚鑣也好,但石若心中卻有了許多不舍。因為如果在此處分開了,估計就是一輩子了。
“他們都不在家,我回去做什么?”
“你不是說,你媽媽催你結婚,讓你帶女朋友回家么?到底哪跟哪啊?”
“都是真的,本來催得很急,估計是覺得我今年不可能有女朋友帶回家的樣子,所以就死心了。干脆就和我爸一起出去旅游去了。”郝大偉按照導航的提示在黑狗垱大橋下轉了一個急彎,上了虎渡河的大堤。他一臉苦澀,偏過頭來看了一眼石若,見她也在看著自己,便繼續說:“你可能不知道,我爸媽在我5歲的時候便離婚了,后來經歷了許多風風雨雨,最終還是覺得原配最好,到了老了卻又走到了一起。”
“他們又復婚了?”
“沒有,是準備復婚,早幾年就聽說要復婚,也不知道他們在顧慮什么,一直到現在都沒有復婚。倒是聽我媽說過,要在我結婚之前復婚。”
“哦!”石若實在不知道該怎么回復他,便轉過頭來看堤下的風景。不一會兒,車便行至大至岡,而且他們要在這里右拐下堤。石若想起1998年長江流域的大洪水,虎渡河就是在這個大至岡決了口,然后大水傾瀉整個南岸幾乎都淹沒了。她向郝大偉講起了當年她親身經歷過的事情。
那個時候,石若與本地一個叫做石世謙的堂兄都在讀5年級。洪水淹沒了很多地方,但是石若和石世謙居住的石家灣和肖家灣都在岡上,地勢比較高,所以沒有被水淹到。但是兩家所種的水稻卻幾乎都被淹了。那時候,坐在家里的堂屋向外看去都能看到白茫茫的一片。人們每天都在打探消息,誰也不知道水還會不會繼續上漲。后來好不容易恢復了供電,大家才能從電視上得知解放軍戰士正在沒日沒夜,爭分奪秒的用血肉之軀對抗洪水。幾乎每一天都有很多戰士染病,受傷,甚至犧牲。那時候世謙家也很難過,他的小姨的家被淹了,連房頂都看不到了。索性財物基本上都搶了出來。所以世謙家住了兩家人:四個大人,三個小孩,六頭豬,兩頭牛,一百多只雞。每日里伺候那牛那豬都是一件難事,打豬草和放牛成了三個小孩子的日常工作。那時候,石若還聽說有很多人沒能幸運的跑出來,人死了漂浮在水上,有些心術不正的人就劃著船專門去搜刮死人身上的錢和財物。
那年的大洪水是荊楚人民刻在骨子里的記憶,為了紀念為了人民而犧牲的戰士,于是我們就有了向群烈士陵園,向群中學。
石若給郝大偉分說著那場驚天動地的大洪水,但是現在勤勞的人民早已在當年的傷心地重新筑起了大堤,建起了新房,修好了新的公路。這條路雖然只是一條僅供兩輛汽車錯車同行的水泥路,但是卻讓章田寺鄉到縣城的距離縮短了近十公里。現在路上的來往車輛和行人不多,所以郝大偉開得很快。而石若卻有一種近鄉情怯的感覺,看著窗外那熟悉而又陌生的屋舍、池塘、田地。她又打起了退堂鼓,是的,她又猶豫了,她想啊,她與郝大偉雖然已經認識了3年了,但是真正的交往僅限于一年兩三次的釣魚活動。在釣友的圈子里,女性是稀有動物,所以大家都很歡迎并且主動為她提供便利。大家都是年輕人,吃吃喝喝,玩玩鬧鬧的,工作之余,能放松一下,排遣一下壓力。
后面該怎么辦呢?現在的她雖然并不排斥與郝大偉交往,但是就這樣倉促的決定自己的一生,作為一個自認為還算理性的女性,她做不到。與郝大偉這個人雖然有過一定的接觸,人品和性格暫時看來都沒啥問題,但是這個人是否表里如一,實在是不敢拿自己的一生去冒這個險。有的男人在追求女人的時候恨不得把自己偽裝成一個絕世情種,但一旦婚后,可能幾年,甚至幾個月就原形畢露。石若的第一任大姐夫,外表看來油光水滑,一表人才的。結婚之前人人都夸郎才女貌,但是婚后卻是好吃懶做,濫賭成性。第二任大姐夫在大姐給生了個女兒后立馬就換了副嘴臉,不打不罵冷暴力。最終只能以離婚收場。現在的這一個大姐夫,實實在在的一個家暴男,經常動手打人。打麻將輸了錢打大姐、喝酒喝多了打大姐、大姐受不了哭出聲音來了也打。今年的國慶節的最后一天石若還專門為了大姐的事情回了一趟家,帶上了父母一起來到大姐家。揚言要到法院起訴離婚,按照法律的規定生母對孩子有優先的撫養權。到時候將孩子改姓石,讓你劉強絕后。你劉強都45了,還有能耐討到老婆?即便是居然還有人愿意嫁給你,你都45歲了,你覺得你還能生得出兒子來么?一番強硬的話下來,劉強嚇得跪在大姐面前認錯,還寫了保證書。
而二姐在21歲的時候,父母做主給招了個女婿。二姐夫很老實,家里的重活累活臟活全是他的。農閑時到外面做小工掙的錢也全都上交了。這是一個對二姐很好的男人,卻也是一個很命苦的人。為什么呢?這岳父母啊,也就是石若的父母,將二姐夫像牛一樣的使喚,吃的是草,擠的是奶,是血。這還不待見,經常找由頭數落他,有那么一兩次石若看不下去了說了媽媽幾句。結果母女倆大吵一架。從此,除非家中真有急事她也是懶得管的。而且二姐在婚后的第二年流產了,二姐夫的希望全部落空,待到二姐身體恢復后就毅然決然的提出了離婚,沒有任何轉圜的余地。
腦海中暴風雨般的過了一下這些事情,石若又搖擺了,退縮了,于是她又一次問郝大偉。
“你當真要去我家么?你去了我該怎么辦啊?”石若很激動,甚至連聲音都因為激動而含混不清,是的,她今天一改往日那男孩般風風火火的性格,居然抹起了眼淚。
郝大偉聽見石若的聲音有異,側頭一看,石若竟然是在哭泣。郝大偉開始手足無措,想說什么卻大腦一團漿糊。于是索性將車停靠在路邊,拉上手剎,打開雙閃。看著石若梨花帶雨,他心中一疼,那是一種自己從未感受到的疼痛。他覺得自己是不是應該像電視劇里一樣,把石若抱著懷里安慰,但是伸出去的雙手卻又縮了回來。于是他又嘗試著用手去抹掉石若臉上的淚痕,雖然石若的頭微微的動了一下,但還是讓郝大偉成功了。這個意外的成功讓他受到了鼓舞。
“石若,你聽我說。”郝大偉將石若的雙肩往自己這邊輕輕一扳,看著那淚水潸然的美麗臉龐。
“我喜歡你很久了。”他總算是鼓起了勇氣說出了這句話,說起來他居然還有幾分羞澀,唰的一下臉就紅了。郝大偉頓了頓,確定石若是在聽自己說話后便接著說:“石若,我是真的喜歡你,我不敢奢望你也對我有感覺,但是今天我一定讓向你表明我的心意。”
郝大偉很激動,他解開自己的安全帶弓著自己的身體站了起來并且向著石若那邊俯身過去。他的這個舉動嚇壞了石若,她幾乎要叫出聲來并且身體本能的向后躲開。誰知郝大偉卻并不是要有什么不軌之舉,而是右手按在座椅上托著身體,伸出左手拉開了副駕駛前方的抽屜,從里面取出一枝玫瑰花來,香氣襲人。看到花兒在抽屜里安然無恙,他高興異常,迅速的坐了回去,坐穩后將花遞送到石若面前。
“石若,我喜歡你。”郝大偉聲音略帶顫音。
這一連串的突變,讓石若忘記了自己心中的委屈,忘記了哭泣,也忘記了剛剛的虛驚一場。她慢慢的伸出手,在郝大偉熾熱的目光下接過了花,霞光飛速的占據了她的臉頰,并迅速蔓延到脖頸。她盯著手中的花,呆愣在那里久久不語。
郝大偉見石若又成了那種忘我的發呆狀態。看著石若如此,既不正面回應自己,也沒有惱羞成怒。按照郝大偉對石若的了解,她如果不接受最應該的反應是跳車而去。這一反常態的情況讓郝大偉實在吃不準石若是什么態度,他只能是盯著她,靜靜的等待她的回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