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上世紀六十年代，中國農村，物資奇缺，人們生活艱辛，饑餓困擾著每個人，我們村里的山上草木都砍光了，只剩下光禿禿，能利用的資源不多，用作肥料的作物很少很少，化肥是沒有的，國家工業基礎還能薄弱。那時是人民公社組織，村里有生產隊管理集體活動，國家倡導自力更生發展生產，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村里的生產隊組織隊員去一江山島割蘆葦、茅草等當做田地肥料，使農田肥沃，同時也發生了人間悲劇！

出發

我們村雖然地處東南沿海，但是距離大海還是有幾十公里，靈江是我們祖輩見過的最大的江河，海對于許多人來說只是向往想見的，但不知道海有多大浪有多高，耳朵聽到的是討海人的講說，恐懼帶著神秘驅使他們爭先報名去一江山島。由于坐的是幾十噸的小木帆船，一條船最多能去十幾個人，主要以裝貨為主，每個生產隊不可能全部都去，所以隊里要求青壯年去，而且是用抓鬮的方式決定誰能去。

村里大隊部雇傭了幾條木帆船，幾個小隊合用，船老大都是上了年紀的涌泉本地人，他們知道潮信，去過臺州列島，算準一個潮落就能從涌泉到臺州灣，一江山島就在臺州灣口附近，所以一般情況下七八個小時木帆船就能到達。

去一江山島的時間選擇在農歷四五月份，這時東北季風很少影響到臺州，東南風也不強，是風平浪靜的好時節，加上春耕已經結束，有一段時間可以休息，他們出發了。

隊里的青壯年好多都是結婚沒幾年的人，是家里的頂梁柱，小孩有的有好幾個，他們依依不舍的踏上了去一江山島的征程。在涌泉碼頭，有年輕媳婦們也大早起為丈夫送行，隊員里沒有來送別的人說著葷話，逗得她們捂著羞澀的臉，內心里祈禱著他們能夠平安回來，雖然不過一天時間，但心總是放不下，這次他們去的地方是大海的孤島，充滿著危險，她們的心忐忑不安。

去程是在一個風輕星閃的大早，天沒亮社員集合完畢就上了船。幾條木帆船的船老大拉起了風帆，隨著潮落順江而下，一路上船老大告訴他們怎樣防止減少暈船帶來的不適在船上要注意什么，什么話不能說等等，社員們聽著并興奮的在船上說笑著。他們忘記了生活的困苦，難得能夠出遠門，他們珍惜這次機會，努力完成隊里下達的任務，多打草料回來。他們憨厚的臉上洋溢著微笑，長滿粗繭的雙手和暴露的青筋渾厚有力，苦難的生活沒有壓垮他們，他們憧憬著豐收，希望田地肥沃，希望除了上交國家公糧后，有多余的糧食剩下來大家不再挨餓。?????????????????????????????????????????????????????木帆船經過四五個小時航行到了臺州灣，隨著船劇烈晃動，他們中有的人開始暈船嘔吐了，許多人都有目眩感，帶的干糧根本就不想吃，除了喝幾口水，那時又沒有暈船藥，只有堅持挺住別無它法。無風三尺浪是大海的特點，海上行船不像江河那么平穩更何況是十幾噸的小船，在大海上如同樹葉。小船總算一路順風的到了一江山島的南島峽灣處靠岸，大海的廣闊和旖旎沒有讓他們興奮，一路的顛簸夠他們翻江倒海，他們早想躺下休息一會，坐船太難受了。

一江山島由南北兩島組成，中間隔了不寬的水道，在潮落時兩島相連，著名的一江山島登陸作戰就發生在這里，是一座英雄的島。島上戰壕密布，茅草蘆葦長得茂盛，有齊腰那么高，還有灌木叢，聽父輩說彈殼都還有留存，有的社員撿到。

經過短暫的休息，他們選擇島的坡度平緩一面開始割草，緊張的勞動開始了，隊員們揮舞著鐮刀，茅草一片片倒下，伴隨著藍天白云和海鷗的翱翔，一副勞動的畫面在海島呈現:社員佝僂著身姿，鐮刀的唦唦聲、說笑聲，依次排開的人形，海浪拍岸卷起的千層浪，遠處的漁船張開白色的帆布在海上飄蕩，小島在藍天白云掩映下青翠聳立，它們形態各異，遠眺大陳島，這個臺州列島中的巨人靜靜地橫臥，用一抹黛青色點綴在海面，它是荒蕪的海上綠洲，能給過往的船只提供淡水等服務，島上有人民公社有墾荒社員。美景給這些久居內陸的社員陶醉，心中樂著，原來世界這么大海這么美！只奈何他們好多是文盲，不然可以即興吟詩作賦，不愧對這天賜佳景。

一捆一捆的新鮮草料扎堆，辛勤的汗水灑滿，毛巾濕透了，擰一下又掛在胸前。喝幾口家里帶的井水，卻不是那樣的清冽甘甜，舍不得多喝，還要留下回程。抽幾口斗煙，舒展下身姿，發呆一會，因為實在太累太累！

船老大在敦促著快點干活裝貨，因為要趕上漲水之前到臺州灣入口，才能在晚上到家。在島上是不能過夜的，因為人多供給不上，島上又無遮蔽的場所，沒有淡水。他們緊張有序的把草料裝滿了船艙，高高地疊起，只夠船帆升起，竹竿插在草料上，像極了草船借箭，船舷離吃水很近，腳都能夠到海水，人員集中到后艙，一切準備就緒，每條船都一樣。

回???程

小船駛離岸邊，朝著回家的方向緩緩前行。沒多久，海面上天色大變，忽然間黑云密布，其中的一條船老大說不好，暴風雨要來了。

“大家站穩不要亂動！”船老大吩咐道，他臉色凝重，有點手忙腳亂，那是因為他出海很少，一般都是在靈江里打魚為主。

“跟上前面的船，把舵壓正！”可是小船在原地打轉。

風越來越大，小船搖晃著，由于船裝的是草，船體很輕，就像一片葉子在海上，沒有動力的船只會隨波漂移。

接著雨下得很大，伴隨著雷鳴和一陣亂風，小船一會兒被大浪拋上浪尖一會兒又跌入浪谷，偏偏船老大在節骨眼上犯了極大的錯誤，忘記了把帆降下來，此時把帆降下能夠避免船的晃度加大，只要把舵正確，對著海浪就能夠化險為夷，但是船老大沒做到，導致小船頭重腳輕在頃刻間傾斜散架，葬入了大海。其實他應該知道雷雨天氣是一刻功夫就會過的，或者看到烏云來時及早采取措施到附近的島礁避避也是能做到的。行駛在前面的船老大就做到了，他有條不紊的指揮著，避免了事故，這個船老大因自己的失誤造成了多少個家破人亡人間悲劇。

船上的人早已驚恐萬狀，他們哭喊著，希望能生存下來，他們抓住船板希望不會下沉，他們努力徒勞的做著，他們中許多人不會游泳，即使會在那么大的風暴面前也是沒用的，一個大浪打來，人就被海水吞噬了，剛剛還能看到人，一會就沒了，人在災難面前是那樣的渺小和無動于衷。轉瞬間十幾條生命就這樣殞命大海，海面上漂浮著草料、衣衫和木板，是那樣的恐怖。前面的船看到了，也沒能力相救，他們在這樣的環境里自身保護好就已經是不錯了，他們眼睜睜的看著、喊著那熟悉的名字，是那么的無能為力，只能仰天長嘆希望奇跡出現。在那個沒有通訊設施的年代，一切都顯得蒼白無力，因為那時沒有救助船。

尾??聲

當噩耗傳到了社員家里時，哭喊聲響遍村里，她們撕心裂肺的哭著，她們捶胸頓足，可是都無法挽回，去時好好的，就在早上，怎么晚上就陰陽相隔啊！生命是如此的脆弱，一個事故帶給家庭的創傷是多么的巨大，孩子失去父親，媳婦失去愛人，父母失去兒子，這是誰的過錯？

凄慘的事故已經遠去，但他們的故事在村里永久留傳，他們中有我們的至親、叔伯、有我們的鄰居。村里人沒有忘記……那普通又純樸的為集體生產獻出生命的那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