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落水的動靜大，亦或是蘭臺的聲音足夠有穿透力，亦或是她們運氣足夠好，那群漫無目的尋人的宮人總算是注意到有人落水了，而落水的那人又恰巧是他們金貴的十九殿下。

落水的那一瞬間，姜悅只覺渾身被冰塊包裹著，正是春寒料峭，她也是嬌養著長大的，如何受得住？

可眼下，更嬌貴的人還在她身邊。

小孩抓人的勁兒不小，失足落水竟把她也拉下去了，但咽水的那一刻，姜悅是安心的，卻也心虛，她分不清其中到底有內有自己推動，也不知道現在對小孩下手，將來會黑成什么樣。

陰冷的湖水籠罩著她。發絲垂落，模糊了視線，姜悅努力將頭探出水面，扒開遮住視線的頭發，奮力在湖面尋著姜楠。

姜楠早撐不住了。

天太涼了，他經不住的，抱著膝蓋哭時便發了熱，此刻是真撐不住了，暈暈乎乎見，便落水了，本能地抓住身邊能抓住的一切，而后不省人事。

湖面沒有見到人，姜悅深吸一口氣，潛至湖水下面，依次撥開水生植物，終是在湖心亭下方找到了姜楠。

姜楠的狀態很不好。姜悅也是盡力了，將人帶出水面，聞訊而來的宮人立即擁上來，把姜楠托至亭上，唯有蘭臺在另一邊，拉著姜悅上岸。

“嘔——”

姜悅從未覺得那么難受過，身體像是灌滿了鉛，沉得直不起身子來，備好的藥也不起作用，倒是副作用起來了，一陣天旋地轉，姜悅徹底倒下去，不省人事。

蘭臺攙扶著暈倒的姜悅，一邊大聲呼喊，一邊尋找蘭亭。

“蘭亭！蘭亭！殿下昏過去了！蘭亭！”

蘭臺勉強拖著姜悅走幾步，宮人們都圍繞著姜楠，根本沒注意到這還有一位殿下也昏著。

蘭亭趕來時，姜悅燙得能燒水了。

蘭臺急的不行，“殿下怎么對自己那么狠！這要是出了差錯，命都沒了！”

蘭亭較蘭臺沉穩些，眼眶也飽含淚水，小聲道：“那殿下只能被送去北狄了……那些人會怎么對殿下？且不說殿下能否安全到北狄去！若是……還在，殿下怎會被如此欺侮？”

將姜悅待會含章殿的路上，只來往匆匆的宮人擁著太醫，奔著毓慶宮去。

含章殿喊了許久，也沒有太醫過來。

蘭臺給姜悅擦了身子，換了衣裳，將人用錦被包裹住，蘭亭端來水盆，將蘸過水擰干的帕子放在姜悅額間。

姜悅持續發熱，沒得到及時的救治，怕是會燒成傻子。

含章殿人不多，每個人都必須用在鋒尖上。

蘭亭皺眉沉思一陣，“貴妃娘娘定回去十九殿下那看的，如此，陛下應當也在，太醫都聚在毓慶宮，若沒能來一個給殿下瞧……殿下她怕是真的要……”

蘭臺連忙捂住蘭亭的嘴，“別說喪氣話！殿下好著呢，就按殿下的吩咐，去毓慶宮，請太醫！我去給你燒熱水，衣裳也備好，早去早回！”

此話落下，蘭亭擦拭著臉上的淚痕，注視姜悅，眼神愈是堅定，轉身吩咐蘭臺道：“蘭臺，好生看著殿下，我這去，和大家說說，不必穿得太寒酸，略舊便是，太過了，許是有反效。”

“你且安心去！你我都是娘娘親自挑給殿下的，放心，我會守好殿下！”話是這般說，蘭臺卻緊握著蘭亭的手。

誰知道能不能回來呢？

若是陛下真對殿下有憐惜之意，那么多年，豈會不管不顧，只怕是忘了還有這么個女兒……只在需要是才想得起來吧。

總歸是厭棄的。

父女之情，會如此淡薄么？

十年前，殿下還是陛下最疼愛的公主。

如今卻……

蘭亭冒著雨一路奔向毓慶宮，果不其然，她被攔在了外邊。

攔住她的侍衛厲聲道：“來者何人？不可擅闖！”

蘭亭此刻是真的哭出了聲，她努力控制著哭腔，將自己的話說清：“七殿下！是含章殿，七殿下將十九殿下從湖里帶上來后昏迷不醒，整個太醫院的太醫都在毓慶宮！含章殿根本請不到太醫！”

“陛下開恩，救救七殿下！”

蘭亭跪在毓慶宮門前，一遍一遍喊著，一下一下地磕著頭，淚水、血水、雨水混在一起，糾纏不清。

驚雷落地。

姜悅運氣不錯，這雷幫了她。

姜楠一直念叨著阿姐救我、阿姐、救救我……

蚊子大小的聲音在寂靜的殿內聽得一清二楚，張貴妃這才想起姜楠是被救上來的，又數落了一通宮人，追問起是誰救了姜楠。

宮人哪記得那么多，他們注意到姜楠落水時已經有人下水撈人了，姜楠上岸后，大家也只顧著昏迷的姜楠，救人的人，誰在乎？

指不定有人想冒領呢，就是沒那個膽。

倒是逼急了，還真有人想起了些：“是個宮女！不過救上殿下后便不見人影了！”

有了這句話開頭，其他人也陸陸續續地補充：“對！是個宮女！奴婢記得有個宮女接她上去了，后面就不知道了！”

“真是宮女嗎？奴婢看見一位姑姑喚她尋殿下，她身上穿的哪里是宮女能用的料子！”

“是呢，身邊還有個宮女陪著……姑姑喚人時，那宮女還十分不忿！”

“可要真是哪位貴人，奴婢們怎會認不出？真是生面孔！一點印象也沒有！”

……小宮女們嘰嘰喳喳說了半天，張貴妃也沒確定是誰救了人。

閔帝皺著眉，不知在想些什么。

忽然，貴妃身旁的嬤嬤走上前來，附在貴妃耳邊悄聲說了幾句。說完，貴妃秀眉蹙成一團，小聲道：“難道真是她？”

也是對得上的。

深居簡出，女官教學也是有的，但這些都不是張貴妃安排的，是何原因，宮中的老人都明白。

良久，她輕輕嘆了口氣，心說，也不知是哪位新貴得了寵，算計到她頭上去了，這輩子算是到頭了。

理好思緒，張貴妃走至閔帝身旁，“陛下，看來是……”

轟隆！

響了一聲雷。

張貴妃止住嘴，不再說話。是誰救了人，不用她說，閔帝也能想到。

慶公公自外室走入，面色一言難盡，“啟稟陛下……含章殿求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