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城中詩會在長公主的別院舉辦。
許禾換上素雅的衣裙,帶著蕭晴和星兒一同前往。
蕭韞玉的傷已好了大半,他站在廊下,目光沉沉地看著她:“今日詩會,若有人為難你……”
“蕭公子放心,我不會讓自己吃虧的。”許禾微微一笑,眸中透著堅定。
而且,她是去搞事的!
蕭韞玉沒再多言,只是抬手遞給她一枚青玉簪:“戴著它,里面有可解百毒的藥丸,以防萬一。”
許禾有些動容,可想想,她被他威脅,他還占她的床,吃她的飯,她毫不猶豫伸手接過。
指尖不經意觸碰到他的掌心,溫熱的觸感讓她心頭一跳。她低頭將簪子別在發間,輕聲道:“多謝。”
——
詩會上,各家公子千金齊聚一堂,吟詩作對,好不風雅。
許禾剛踏入園子,便察覺到幾道異樣的目光。
許煙和柳姨娘站在不遠處,正與幾位閨秀低聲交談,見她來了,眼中閃過一抹得逞的笑意。
果然,沒過多久,竊竊私語聲便傳開了——
“聽說了嗎?許家嫡女為了救永寧侯世子,可是解了人家的衣裳呢……”
“嘖嘖,孤男寡女共處一室,誰知道發生了什么?”
“張公子真是可憐,還未過門,未婚妻的名節就……”
許禾面色不變,只是指尖微微收緊。蕭晴站在她身后,低聲道:“姑娘,要不要奴婢去……”
“不必。”許禾輕輕搖頭,“她們只是猜測,傳出去的可信度不高。”
她剛走到一處涼亭旁,迎面便撞上了張楠。
張楠一襲月白長衫,面容清俊,可眼神卻冷得刺人。他盯著許禾,語氣譏諷:“許姑娘今日倒是氣定神閑。”
許禾抬眸:“張公子此話何意?”
張楠冷笑:“何意?許姑娘自己心里清楚。”
他壓低聲音,字字如刀:“聽說你救治永寧侯世子時,與他獨處一室,是不是真的?你……失了清白身?”
許禾其實十分厭煩跟這種蠢貨說話,但與剛才那些人模棱兩可的猜測不一樣,張楠與她更親近些,他傳出去的言論更讓人相信。
“我丫鬟當時也在場,并不是獨處,而且世子的爹娘就在門邊等著,門是大敞開的,請你們不要制造謠言污蔑我。”
“真正名節有損的人是你和許煙,我行得正,立得直,別以為你們制造一些謠言就能毀了我。”許禾并不想與他糾纏,她還有事要忙,說完便轉身離去。
張楠愣在原地,難道是誤會?可善良柔弱的煙兒不會撒謊,更不會騙他。
是了,許禾總是欺負煙兒,肯定是她在撒謊。
或許是他往日太過寵溺她,才讓她養成了如今這般劣性,得晾一晾她了,讓她吃些教訓,省得以后撐不起當家主母的名頭。
打定主意,張楠憤憤看了一眼許禾的背影,才轉身離開。
而已經離開的許禾并不知道張楠的心思,她剛才見到長公主,掐指一算,便算出她有憂思之事,與某物有關。
這是一個好機會。
但,可能是許禾還不夠強大,她看不出長公主是因為什么而憂思成疾,但她能感覺到神算子外掛還有許多技能未被她開發,只不過,以她現在的功力,再多的便算不出來了。
日后她須得好好研究研究,如何讓自己變強大,在這個殘酷的封建朝代,必須得讓自己更加強大。
她試過憑空找東西,需要的定力比較足,要專心致志,很大概率能找到,但她擔心席上人多會被擾亂,這才出來找地方來了。
來到隱秘無人的一角,讓蕭晴望風,她連忙伸出指尖輕輕掐算,神算子無聲運轉——
花園池塘東南角,長公主最愛的牡丹花下,埋著一只檀木匣,匣中是她早夭幼女的胎發。
許禾眸色微動,帶著蕭晴不動聲色地回到席中。
詩會依舊未開始,各家千金三兩聚在一處,許煙正與幾位閨秀說笑,見許禾來了,眼中閃過一絲譏誚。
“妹妹去哪了?”許煙聲音不高不低,恰好能讓周圍人聽見,“我還以為,妹妹會因為自慚形愧先行歸家了呢。”
許禾淺淺一笑,抬手握了握許煙的手:“姐姐說笑了,我行得正坐得端,何須避諱?”
許煙甩開她的手,眼里狠狠,裝什么,看你能強撐到什么時候。明日,謠言會愈演愈烈,看她到時還能不能笑得出來。
貴女們聞言,看著許禾純善磊落的臉,有些人后悔自己剛才只聽了一方之言,但也有些人認為許禾只是垂死掙扎。
許禾余光瞥見張楠正往這邊看,眼神陰郁。
——掐指一算,張楠袖中藏著一封信,是許煙昨日偷偷塞給他的。
許禾垂眸,指尖在袖中輕點,神算子繼續推演——
信上寫:詩會后,假山后見。
她唇角微勾。
——
長公主駕到時,眾人齊齊行禮。這位年過三旬的貴婦人雍容華貴,目光卻帶著幾分倦意。
“今日詩會,不拘禮數,諸位盡興。”
眾人謝恩,詩會正式開始。
許禾并未急著作詩,而是尋了個機會,低聲對蕭晴道:“去東南角,找一株牡丹,花下埋著東西,去看一眼。”
蕭晴會意,悄然退下。
不多時,她回來,在許禾耳邊低語:“姑娘,找到了,是一只檀木匣。”
許禾點頭,又掐指一算——
【長公主近日夜不能寐,是因思念幼女。】
她心中有了計較。
——
輪到許禾作詩時,亭中已是一片鶯聲燕語。幾位貴女正用團扇掩面,交換著譏誚的眼神。
“聽說許家嫡女連《詩經》都背不全呢。”身著杏紅襦裙的侍郎千金故意提高聲調。
她身旁藍衣少女立刻接話:“可不是?方才我瞧她連對子都對不上來。“說著用扇尖指了指許禾案前空白的宣紙,“怕是要出丑了。”
許煙在人群里輕輕嘆氣,眼眶微紅地對身旁人道:“妹妹自幼不愛讀書,我這個做姐姐的實在......”話未說完便哽咽低頭,惹得周圍人紛紛安慰。
許禾對四周私語恍若未聞,指尖撫過案上青玉鎮紙。
當她站起時,滿園嘲諷聲忽然一靜——這女子脊背挺得筆直,衣袂無風自動,竟透出幾分謫仙般的清冷。
“夜來幽夢忽還鄉。”她聲音很輕,卻像一滴墨落入清水。
“噗——“不知是誰先笑出聲,“這不是東坡居士的詞嗎?”
“我還當有什么新意。“杏紅襦裙的貴女嗤笑,“原來是個拾人牙慧的。”
嘲笑聲漸起,許禾卻繼續念道:“小軒窗,正梳妝。”
長公主原本漫不經心把玩玉佩的手指突然僵住。鎏金護甲在案幾上刮出刺耳的聲響,但此刻沒人注意到——因為許禾念出了最后一句:
“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
長公主指尖一顫,猛地抬頭。
許禾繼續道:
“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
——這是長公主幼女生前最愛的詞。
長公主眼眶微紅,定定地看著許禾:“你……怎會念這首?”
許禾柔聲道:“回殿下,小女昨夜夢見一位小姑娘,她說……‘娘親別哭’。”
長公主手中的茶盞“啪”地落地,碎成數片。
滿座嘩然。
眾人心想,完了完了,這個許二姑娘觸了長公主的霉頭了,她要完了。
然而,長公主接下來的話,令眾人驚掉了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