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常眼珠子鑲嵌在額頭上，對村里人向來愛理不理的王雅菊。

今天，卻主動要來幫著自己洗衣服？

這事兒對于張二春來說，實則驚大過于喜，害得她用洗衣棒捶衣服的時候，老是捶打在旁邊的石頭上。

‘梆梆’的，火星子直濺！

“咯咯咯，張大孃，你這是咋了？”

王雅菊笑的燦爛，“大孃，你洗衣服咋舍不得用洗衣粉呢？”

張二春搖頭，“咱農村受苦人，能有塊皂角用用都不錯了，哪舍得花3毛2去買肥皂、花好幾毛，去買袋洗衣粉？”

“沒洗衣粉可洗不干凈哦。”

幫著搓洗衣服的王亞菊站起身，“大孃你先在這等著，我回去給你拿塊肥皂過來...”

望著屁股一扭、一扭遠去的王雅菊背影，張二春總覺得心老是突突突直跳！

總有一種不好的預感似的...

快速收拾好衣服，抱著腳盆張二春就往家趕...看人家王雅菊那雙、如同剛剛剝出來的小蔥一樣的手？

那像是干這種粗活的人？

‘無故獻殷勤，必有所圖’這句話張二春總結不出來，但‘事出反常必有妖’那個意思，她心里還是知道的。

自個兒何德何能？

哪敢麻煩人家王雅菊來幫著洗衣，還讓人家貼上一塊肥皂？

折壽喲！

等到張二春懷抱著腳盆，走到村口槐樹下，那里早有村里的一幫婆娘，正聚集在一塊兒閑話。

“喲，小衛娘啊？”

葉二婆滿臉的麻子，在那里時聚時散，如同天上閃亮的星星，“我聽說你們家小衛，在省城找到了發財的路子...你們家既然已經發財了，哪還會讓你親自洗衣服呢？

我聽說城里人啊。

有錢人家都是用的洗衣機，小衛娘，你也讓你當老板的兒，給你買上一臺唄！”

另一個婆娘擠眉弄眼的開口，“買啥子洗衣機哦，我們村都沒通電，難道用手搖啊？

照我說啊。

再好的洗衣機，也頂不上給小衛娶個好婆娘...唉，我說小衛娘，你們家小衛既然是當老板的，那貼著倒追他的姑娘，應該很多吧？”

被人捅到心窩窩，原本在村里吵架，三天三夜都可以不下火線的張二春嘴唇蠕動。

但終究....忍了！

沒那心勁兒！

自個的小兒子周小衛，今年都20歲了。

但上門來給他提親的媒婆...幾乎沒有！

沒因為啥。

只因周小衛家實在是太窮，連他那個已經結婚了好幾年、娃娃都已經4歲了的大哥周大放。

至今都還沒和家里人分家、還合在一起過日子。

連分家的多余房子都沒有，就周小衛家這種條件，哪有多少姑娘愿意嫁過來？

再加上。

周小衛上面，還有個年齡大了的爺爺，下有一個得了抑郁癥、估計這輩子都不太好嫁人的三妹？

像他這種條件？

在錙銖必較、視婚姻如同買賣的貧困農村，周小衛想娶個家庭條件稍微好一點，長得也不錯的姑娘當媳婦兒的話...確實是有點困難。

心里知道自家兒子，多半以后就是找個二手貨、或者是小寡婦之類的張二春。

如今被人當眾，往心窩窩里捅？

原本想大吵一架的她，已經沒了和這些長舌婦們一較長短的心氣。

強忍心中怒火，正準備轉身走人。

身后，卻傳來一道脆生生的招呼：“張大孃等等呀，怎么衣服還沒洗完就走了？我還準備拿著肥皂來幫你洗衣服嘞?！?

這下子！

槐樹下瞬間清靜。

只有葉二婆、和另外幾個婆娘們，眼珠子掉在地上的咝咝聲...

王雅菊上氣不接下氣的追過來，胸前的凸起，晃的那群槐樹下的婆娘們陣陣眼花。

“大孃，小衛在家嗎？”

張二春糯糯回了句，“他，他不，不在家?！?

“是去省城了嗎？”

王雅菊追到跟前，俏臉如花，“喏，這是我替小衛勾的假領子...我尋思他去省城，人家城里人講究，所以我連夜給他做了個假領子，準備讓他戴著去呢！”

假領子。

是用鉤針，把白色的縫紉線給勾起來、用來貼在衣服領子上的一種保護套。

由于這個時期的農村人，多半都比較貧困，能穿的出門的體面衣服很少。

如果戴上假領子之后，就可以減少對衣服的磨損。

同時。

需要清洗汗漬的時候，直接把假領子取下來洗就行了，這樣就可以不弄臟出門的體面衣服。

眼瞅平常優越感滿滿、對村里的人愛理不理的漂亮女知青王雅菊，今天竟然破天荒的主動貼上來？

這可把張二春搞得有點不會了，“這個...王知青同志啊，不用客氣...”

“拿上吧?！?

王雅菊用一只手拽著張二春的胳膊，另一只手把假領子，塞進周小衛娘的衣兜。

滿臉親熱，“大孃，拿上吧！這是我忙活了整整一夜才勾出來的。

哦，這塊肥皂也是我剛買不久的，還沒用過呢！大孃你拿去用...別舍不得，等用完了，我再給你買就是了！”

把一塊嶄新的香皂放進木盆。

長相較好、身材嬌小玲瓏的王雅菊扭身就跑。

“大孃，等小衛回來了，你給他說一聲...過幾天，公社電影院里有部新電影，我想去看...”

？？？

望著王雅菊越跑越遠的背影，再環視一圈坐在槐樹下、眼睛瞪得老大，哈喇子流出來了，都顧不上擦一下的那幾個長舌婦？

優越感瞬間爆棚的張二春，把胸脯一挺，“哼！”

走了！

水桶腰扭的，那才叫個歡實?。?

半晌之后...

葉二婆臉上的麻子忽地炸裂，“嘁...拽什么拽？！水桶腰大屁股，嘖嘖嘖，也不怕把地面給砸了個坑？”

“哎，別說了，也該人家拽...王雅菊啥家庭？誰家祖墳冒青煙，也不敢奢望能被她看上眼啊。”

“有甚了不起的？她真要有本事，還能滯留在村里、回不去？”

“王雅菊回不去，我聽說...是因為他父親現在還在接受審查！真要等到她父親的事兒辦完了，人家一準兒又是個大干部，攀得起么你？”

感覺顏面盡失、今天一不小心踢到石頭上了的葉二婆不服氣，“他多大個干部??？要老娘去舔他溝子？”

旁邊一位很漂亮、才20出頭的年輕婆娘站起身，指著路過的大黃狗：“咱先不說王雅菊他爹，是大個干部。

喏，那是村支書家的狗，葉二婆啊，你敢上去踢它不？”

“你！”

滿臉麻子的葉二婆頓時大怒，“三嫂子！你個沒男人的騷貨...周小衛現在還沒當上老板哩！

你咋就這么著急忙慌的貼上去了？啊呸，也不撒泡尿照照你那騷樣子，盡會偷男人！”

“我偷得著，你想偷還偷不著呢...急死你！”

三嫂子扭動著她渾圓的屁股，也走了：“只怕有些人脫光了，躺在路邊，別人還會撿塊瓦片替她蓋上、連看一眼都嫌污了眼睛呢！”

“咕咚——”一聲！

原來卻是葉二婆，被三嫂子這幾句狠毒話，給直接懟的雙眼一翻...當場便昏厥過去了！

吊腳樓村，鬧得個烏煙瘴氣。

而此時的周小衛，已經坐客車來到縣城，正設法購買去省城的車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