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龍殿外。

紀徵嘴唇哆嗦，臉色蒼白如金湯，想說些什么，卻什么都說不出口。

賈釗亦是神色復雜難明。

【力微任重久神疲，再竭衰庸定不支。】

【茍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

皇帝說的漫不經心，可真就是漫不經心嗎？

這無疑是在提醒他們這群老東西，資質平平也就算了，還忘了人臣本分！

整天就知道勾心斗角，黨同伐異，卻忽略了自己最該干的事情！

這等年老平庸之才，何以堪當大任耶？

眼下紀徵和霍南便是最好的例子！

能干就好好做事！

不能干——

自會有人頂上！

大奉不缺死諫忠臣！

皇帝要的也不是死諫忠臣！

而是能切實解決問題的人！

“成了！”

“諸位大人政務繁忙，都別在這神龍殿跪著了！”

“散吧！”

趙徹自然不知賈釗等人的心思百轉，輕飄飄開口道。

聽在賈釗等人耳里，卻宛若雷霆萬鈞。

他們豈敢再多逗留？

一個個連忙跪拜退下！

同時，兆文舒也是識相的便準備再度緊閉神龍殿大門。

至于說明日的常朝……

呵呵！

還上個屁啊！

至少在神京城內的謠言和民怨徹底止住之前，怕是沒人再敢來打擾趙徹了！

卻在這時。

“別呀！”

“皇爺！”

“那我呢？”

“我可咋辦啊！”

一直跪在人群最后面的趙德，徹底慌了。

急急向著神龍殿大門爬去，制止了兆文舒關門。

慌！

他是真的慌啊！

自己可是好心給萬氏那個老妖婦，找了一大堆上等綢緞呢！

誰又能想到！

那妖婦竟然自盡了！

特娘的！

也太會害人了吧！

想他趙德英明神武，剛從廷尉府放出來，又被害的在神龍殿外跪了這么多天……

背！

自己咋就這么背呢！

趙徹愣了一下。

看著眼前宛若甲胄內套著一顆圓球一般的趙德，第一反應便是……

瘦頭陀？！

不由，他揮了揮手，制止了兆文舒關門。

想了想后，他上前摸著趙德的腦袋，輕輕拍打了幾下，笑道：

“你個瘦頭陀，你也回去吧！”

“你這顆腦袋，朕先給你留著了！”

“回去好好幫你爹的忙，好好為朕徹查貪墨！”

趙德聞言，多少有些懵。

瘦頭陀？

啥意思？

自己也不是釋家俗僧啊！

咋就頭陀了？

且自己這能叫瘦？！

不管了！

只要不被問罪，皇爺說啥便是啥！

連忙，趙德連續磕了七八個響頭，感恩戴德道：

“謝皇爺賜名，謝皇爺大人不記小人過。”

“以后我瘦頭陀，定為皇爺鞍前馬下，為皇爺……”

“滾吧！”對于趙德這個沒臉沒皮的呆霸王，趙徹是真哭笑不得。

趙德倒是若有所思的離開。

頭陀……釋家……腦門敲了三下……

陛下這釋言釋語的……

大有深意啊！

……

絳侯府。

到家的董淵等人非但沒有半絲的喜色，更多卻是掛著劫后余生的心有余悸。

氣氛一時很是沉默。

眼下皇帝雖然未處置李偲等人，僅是讓他們吐出自己吃進去的。

但誰又看不出來，皇帝對他們很是不滿！

那么接下來呢？

再想想之前，他董淵還想靠收集萬平寇等人的罪證作為投名狀……

何其可笑啊！

皇帝需要他們去收集？

而就在這個時候。

“爹/侯爺/家公……”

一聲聲的高呼，伴隨著雜亂的腳步在正堂外響起……

約莫半炷香的功夫。

隨著李偲和張崮等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將神龍殿發生的事情詳細講述一遍。

急急趕來的絳侯長子董牧、次子董驍以及絳侯夫人等人，無不不由自主的有些口干舌燥。

誠然！

眼下董淵等人看似沒事了，可接下來呢？

真去徹查北軍？

誰又不知道，北軍中諸如李偲、張崮等這種情況，可太多了。

就算自己本身沒問題，誰家鄉下的窮親戚還沒仗勢欺人過？

此外！

邊軍拖欠了三年的軍餉，北軍難道就沒拖欠一分？

那些個大人物們中飽私囊，那么下層的官兵們呢？

他們也得過活啊！

他們也有一家老小要養！

自然，這在無形中也便滋長了北軍的橫行鄉野！

可現在……

皇帝這一發下去！

董淵非得將整個北軍徹底得罪的透透的不可！

怕是多年來好不容易積累的威望，都得徹底毀于一旦！

一時之間，整個絳侯府內的所有人，都有些備受煎熬了。

倒是平邑長公主趙嫣，思索良久后，嫣然一笑道：

“家公，這是好事！”

“好事？”

董淵眉頭一挑，“嫣兒，何解？”

對于趙嫣這個兒媳婦，董淵不僅滿意，更是比較尊敬的。

除了她長公主的身份外，更重要的便是，她的政治眼光和能力。

這些年，董家也虧得由她打理，上上下下才能如此妥帖且和諧。

且這一次，要不是趙嫣提點，他董淵以及李偲等人，皇帝這一關怕是過不了……

眼瞅著眾人齊刷刷的看向了自己，趙嫣淡笑開口道：

“陛下沒有深究李叔等人的過錯，也就說明了，陛下以后都不會再翻這些舊賬，不會再為難于你們。”

“換言之，驃騎大將軍一系，算是徹底保全下來了。”

“且剛才家公也說了，陛下賜酒給了宋老將軍。”

“金樽共汝飲，白刃不相饒！”

“換言之，宋老將軍以后若是做的太過，陛下照樣不會饒恕于他！”

“這便是天子的制衡之道！”

“天子要的是什么？”

“并不是要任何一方一家獨大！”

“哪怕是他自己一手提拔的親信，照樣不可以！”

“因為一旦有人獨大，就會膨脹到自認為無法取代，從而有可能威脅到皇權！”

“所以，萬氏覆滅后，朝中得有趙穆站出來，制衡住丞相賈釗。”

“而軍中呢？”

“宋老將軍是用來制衡家公的沒錯。”

“但家公何嘗不是皇帝用來制衡宋老將軍的呢？”

“家公，你覺得嫣兒所言在理不？”

聽著這話，不僅是董淵，就連李偲等人的臉色都好上了不少。

張崮更是朗聲抱拳恭拜道：

“長公主通透，末將受教！”

趙嫣并未托大，趕緊款款回禮后，繼續開口道：

“張叔言過了，不是嫣兒通透，而是嫣兒乃是趙氏，深知我那皇城內的弟弟的心思。”

“皇帝！皇帝！”

“最在乎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