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喜對皇權認知出了大問題。

對于董淵父子，他顯然也判斷錯了。

夏四月十五，寅時。

絳侯府書房中，此時已經坐滿了人。

這些武人分別是，平陵侯蘇辭、討逆侯李偲、曲平侯張崮……

縱觀這些人，他們都有同一個身份，董淵心腹！

“大將軍，你星夜讓我們歸京，究竟所謂何事？”

這些武人皆和董淵一樣，從天寶朝后期開始，便不斷遭受打壓。

究其根本，大家又何嘗不懂呢？

他們皆是些驕兵悍將，皆是沙場建功的軍侯。

天寶帝自認為，自己是能壓制住他們的。

可自己的兒子們呢？

依著天寶帝晚年多疑的性子，又豈能放心他們依舊在軍中坐大？

何況這些人跟董淵一樣，都是從底層一步步爬上來的，身居高位后沒有足夠的政治智慧支撐，惹是生非那是常有的事！

這就更令天寶帝，不得不對他們亮出屠刀了……

“就是，這個檔口，我們這些人齊聚大將軍您府上，若是讓賈釗、萬氏那些人知曉，免不了要遭受攻訐啊！”

經歷了天寶末年的清洗，尚能身居軍中高位的蘇辭等人，明顯政治覺悟提高不少。

眼下不可謂不敏感，哪怕他們身在北軍，都已經聽聞了萬太后移居長門宮一事。

顯然，朝堂上風云再起！

而他們呢？

私下聚首！

這對哪個皇帝來說，都是大忌！

董淵壓了壓手，嗓音有些低沉沙啞，緩緩開口道：

“驍兒昨夜領著整個羽林營，將萬鴻給抓了！”

言畢！

一片寂靜！

落針可聞！

所有人同時靜止！

慢慢的，他們的臉色無不開始凝重。

身長足近兩米的張崮，赫然站起，瞪大眼睛，扯著嗓門道：

“大將軍！這玩笑可開不得！”

眼下他們的處境很尷尬。

天寶末年他們已經遭受了一次清洗，這才會有萬平寇那個廢物上位。

且因先宋皇后嫡女趙嫣乃是董淵的兒媳婦，他們注定了跟萬氏尿不到一個壺里。

那直接倒向皇帝便是！

也不行！

畢竟皇帝僅是個提線木偶罷了，而他們再也承受不起站隊失誤后的再被清洗一次……

何況一旦他們不中立，萬喜、賈釗等人能不對他們使絆子？

玩政治！

他們這些人加起來，怕都不是萬喜的對手！

可眼下董驍居然將萬鴻給抓了……

而且還是整個羽林營出動！

要知道，他們這些人家的混小子，或是嫡出、或是次子，哪家沒一兩個在羽林營的？

前一兩天，家中來書，說子侄在羽林營中升官了，他們還沒太放在心上。

畢竟羽林營嘛！

就是一群二世祖混資歷的地方，何至于那么較真？

可現在……

董淵面色凝重道：

“現在知道我為什么叫你們回來了吧？”

“那群臭小子！不僅瞞著我抓了萬鴻，這兩日更是關押了羽林營中，除了他們自己人外，各派安插的所有都尉級以上軍官！”

什么？

眾人徹底目瞪口呆。

也不知過了多久。

最為冷靜的蘇辭低聲道：

“這是要逼著咱們站隊皇帝啊！”

“是啊，老騷說的對，這群混不吝，這是在倒反天罡！”李偲橫眉道：

“我現在就去那中尉府，看不將他們一個個吊在樹上抽！”

董淵擺了擺手，若有所思，“你們難道沒察覺，他們一步步都布局嚴謹，嚴絲合縫嗎？”

“就在你們回來前不久，兆文舒去長門宮，將張忠給杖斃了！”

幾人屏氣凝神，紛紛盯著董淵。

董淵繼續道：

“這事決然有著陛下在背后統一部署。”

“咱們萬不可輕舉妄動。”

“這也是我召你們歸京的原因！”

“一切就看今日的大朝會，到底是何情形了……”

其他的，董淵沒有深說。

事實上，到了這一步，他們其實已經沒的選了。

召蘇辭等人歸京，真實目的就是想在大朝會上為皇帝站臺。

大朝會——

注定風起云涌啊！

南軍十二營，萬氏能動用的人馬可不少……

真要出現什么意外的變故，有著寧娥眉手中的三大營，再加上李偲等久經沙場的老將……

……

卯時初刻。

未央宮外，文武百官早已等候多時。

伴著彌散整個皇城，淡淡的血腥氣，氣氛尤顯詭異。

尤其是榮陽侯萬喜和蒼梧王趙穆現身后，這等詭異的氣氛直達頂點。

畢竟這二人，一個是退隱多年，一個干脆從天寶朝開始就沒出現在朝堂上過。

而今日……

“金大人，聽說昨夜萬鴻被抓了？”

一名監察御史小心翼翼來到正閉目養神的金寂身側，低首詢問道。

金寂面皮抽抽，“不要瞎問那么多。”

監察御史有些憂心忡忡，“大人，這又是萬太后移居長門宮，又是萬鴻被抓……”

“是不是說，要變天了呀？”

無怪他如此。

昨夜他可是收到了金寂密書，言今日要諫言中尉府大肆抓捕南軍將領，胡作非為一事。

本來沒什么，畢竟萬氏權傾朝野，且他們也是依實諫言。

可現在看來，其中大有問題啊！

金寂笑呵呵道：

“變什么天？”

“沒看到榮陽侯都親自來了嗎？”

“誰能翻天！”

“再者說，你依實諫言，陛下難道還能說什么不成？”

“慌什么！”

他這么一說，不僅是這名監察御史，其他豎起耳朵的御史臺官員們，也是一個個心緒逐漸平穩下來。

金寂說的對，他們可是依實諫言，是忠貞之臣，陛下又豈會為難他們？

金寂則是暗瞥萬喜兩眼，二人相視頷首。

監察御史彈劾中尉府，顯然僅是第一步而已。

接下來他這位御史大夫便會順勢彈劾趙徹不朝一事！

這才是今日真正的重點！

卯時正刻。

未央宮宮門大開。

百官整肅儀容，恭謹邁入未央宮內，抵達前殿后，左右站定。

然而。

久久卻不見趙徹現身。

這下子，百官無不開始懵圈。

這段時日，無論是內宮還是朝堂，可謂風云變幻。

這就好比一出精彩的大戲，眼瞅著要最終決戰了，褲子都脫了……

可主角呢？

他罷演了！

是真的罷演了！

因為此時，兆文舒已經走出，尖聲高喝道：

“陛下諭：”

“朕身體抱恙，今日不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