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梧王府。

“王爺，你聽到了嗎？”

“咱們德兒真被擢為長門中郎將了，那可是九卿之下的大官兒啊！”

“這一次……”

“德兒真做對了，他真沒犯渾！”

送走了傳旨太監后，王妃趙方氏雙手合十，滿眼激動。

她不是什么大家族出身，僅是普通的農家女而已。

當年蒼梧王奪位失敗，天寶帝不殺他已是最大的仁慈，他又豈敢再娶什么豪閥之女？

別說什么豪閥之女了。

三十多年來，趙穆也算識時務。

不僅沒再跟任何的勛貴之家有所聯系，更是從未過問過朝政。

安心被圈養著，當著富貴王爺，整日勾欄聽曲……

這也是為何那年他入宮，暗推趙徹就藩襄地，天寶帝毫不介懷的原因。

誰又會在意一個徹底廢了的王爺呢？

兄友弟恭，博得仁義之名不好嗎？

且此事之后，蒼梧王繼續他的勾欄聽曲大業，再無其他的動作。

天寶帝也就更為放心了。

相較而言，擁兵過重的絳侯府，更為值得他關注……

“區區長門中郎將而已，至于激動成這樣？”

“婦道人家，就是沒見識！”

板著臉說完這句后，趙穆一頭扎進了書房。

趙方氏也是見怪不怪，直接向著香堂而去。

她得去為趙德祈福！

你蒼梧王當年是威風，可我趙方氏沒享受到那等威風啊！

方家往上數八代，都數不出個亭長來，能不激動嗎？

趙穆走進書房后，默默推開一個暗門。

足有五十平方的密室中，堆滿了簡牘。

他隨手拿起一卷，緩緩展開——

【治世二十一疏】！

這是他一刀一刀，親自鐫刻的！

是他這三十余年來，結合大奉的現狀，嘔心瀝血而成！

囊括了《兵事疏》、《取士疏》、《術數疏》等，方方面面……

以前每每夜深人靜時，他看著這些簡牘，都會痛不欲生。

縱有滿腹丘壑，又有何用？

他不過是個爭位失敗的富貴王爺罷了！

甚至連再小的勛貴之家，他都不敢結交！

以至于，他曾數次沖動，想將這間密室化作灰燼……

自己臥于火海，從此塵歸塵，土歸土……

可現在！

他儼然已經沒了這個想法！

胸壑中早已熄滅的火焰，仿似再度被重新點燃！

誠然，他早已不再做當皇帝的美夢。

三十余年的圈養，也早已讓他沒了這份實力。

可他畢竟是趙氏的嫡血啊！

天寶早年的意氣風發，他也會熱血沸騰。

天寶晚年的江河日下，也令他無比的痛心疾首。

乃至曾數次差點壓制不住沖動，想入宮將自己的皇兄給揍醒……

大奉！

是趙氏的大奉！

他又豈能眼睜睜看著它毀于一旦？

可他又能有什么辦法？

然而現在！

趙徹無疑讓他看到了希望！

從趙徹敢于任用趙德，他便知自己那侄兒，其之胸襟，怕是遠超了自己那位皇兄……

“天地法度一道尺，此間神器誰執掌？”

“天下百姓興亡苦，焉有雄主定中原……”

趙穆低吟著。

本已渾濁的目光，一寸寸開始變得犀利。

隨即，他目色一凝，“萬氏、賈釗，爾等不要太過分！”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希望爾等能夠自知，否則本王定要爾等知曉，本王之三尺長劍，可還利呼！”

……

神京內城，安定門外。

新掛牌的中尉府衙內。

議事堂。

“咱們現在真是中郎將了？”

“萬太后真就灰溜溜的移居長門宮了？”

“這中尉府……就這么設立了？賈釗那老東西居然毫無辦法？”

已經趕來的趙德、董驍等人議論紛紛，滿眼抑制不住的驚喜和驚駭。

屬實是——

一日啊！

風云變幻著實太快，讓人徹底目不暇接！

萬太后！

丞相賈釗！

哪個不是權傾朝野，跺跺腳大奉都得抖三抖的人物？

紀徵等人耗盡心機，耗費了不知多少年的時光，都沒能動他們一根汗毛！

可現在呢？

就這么被皇帝給拿捏了？

誰敢想！

誰又能想到啊！

皇帝這手段，光是想想都令人頭皮發麻！

“德哥兒，你是沒看到，我家老爺子接旨時那張老臉！嘖嘖嘖~~~現在想起來都舒坦啊！”

“你家老爺子那算什么？我家那位前腳還不讓我管呢？后腳呢？老子現在可是長門中郎將！”

趙德和董驍嬉笑著。

坐于主位的寧娥眉卻是面沉如水。

他之所以敢進言，讓這群二世祖身居高位，顯然不是因為他們是自己兄弟。

趙德的混勁是三輔皆知的，乃至他的大名，都足以止三輔小兒啼哭。

讓他管著長門營，便可切實切斷萬太后跟外界的聯系。

且他是皇族！

其他人或許還有被暗算乃至謀殺的可能，或是被彈劾罷官的風險！

他完全沒有！

他要一死，整個神京城都得翻天。

他要被彈劾……

真以為修身養性三十多年的蒼梧王是吃素的？

而董驍就更直白了！

拉攏住大將軍董淵！

或者準確的說，是將整個北軍老將軍侯們，集體拉入這場斗爭中！

逼著他們站隊皇帝！

其他人嘛……

倒不是紈绔了！

而是他寧娥眉這些年悉心培養出來的中堅力量！

他們才是真正控制住虎賁等三大營，乃至徹底整肅三大營的核心力量！

當然了。

這些其實都算不得重中之重……

重點還在于——

“夠了！”

寧娥眉猛的一巴掌，直接將坐下太師椅給拍的粉碎。

他也隨之站起，眼神陰鷙的環視著眾人，眉頭一擰道：

“真以為自己是中郎將了？”

“真以為你們能坐穩屁股下的位置？”

“真以為自己真就在自家老爺子面前揚眉吐氣了？”

“簡直可笑！”

“沒有陛下，你們算個屁！”

“真想保住現在的身份和地位，你們就給老子好好當陛下的狗！”

“我是！”

“你們都是！”

寧娥眉陡然的暴起，明顯嚇住了在場的所有人。

他們一個個面色變得難看起來，卻又不敢多說一句。

當狗……

說實在的！

他們不適應……

“怎么？”

“不想當狗？”

“不想當狗就給老子滾回去！”

“去你們的溫柔鄉，當那頭隨時被人宰，隨時被人看不起，被人踐踏的死豬！”

這下子！

所有的眸光都變了！

宛若被人戳中了痛處般，他們一個個眼神開始變得銳利，充滿了野性和不甘！

尤其是趙德和董驍！

別看他們平日里橫行鄉野，可他們內心的痛又有誰懂？

這一次！

皇帝給了他們機會！

而他們，也勢必要牢牢抓住！

他們可太知道這個世界的人情冷暖，可太知道眼下這個位置對他們而言的重要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