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淅淅瀝瀝，直至午時仍無停歇之意。

江渙一回府，就看見蘇羨立于堂前廊下，笑望著他進門的方向。

“夫君回來啦。”

她撐起傘，巧笑嫣然地走上前來迎他。

“夫人可是有事尋我？”

江渙一時有點道不明心中滋味，若無前日之事，他看到此情此景，大約會十分觸動吧。但一旦有些隱秘被揭露人前，這些溫情的動作反而變得荒誕。

“哪里有什么事，但盡夫妻之責而已。本來雨天不便，我該前往衙署接夫君回來才是，還望夫君不要責怪我偷懶。”

蘇羨輕笑，盡自己所能展現(xiàn)出一番柔情蜜意，心中暗自祈禱江渙能夠被她打動。

在睡醒一個回籠覺之后，精神重又充沛的蘇羨仔細復盤，痛定思痛，覺得調(diào)查止步不前可能還是因為她和江渙的狀態(tài)不夠夫妻。

畢竟府里已經(jīng)查遍，書房也已搜過，都沒有什么可疑之處。

她細細反思，自己第一次發(fā)現(xiàn)異常是牽住他的手，那么……真正的秘密也許藏在他身上？

她越想越覺得極有可能，重要之物貼身攜帶更為保險，大概這才是非得讓她嫁進來的用意所在。

想來也是，如果只是靠著偷摸搜查就能發(fā)現(xiàn)，也不是非得用一個內(nèi)宅夫人的身份，反而束手束腳不好施展，還不如直接裝作蒙面大盜夜里多探幾遍。

感覺自己終于摸到正確方向的蘇羨當即決定轉(zhuǎn)變行動策略，那就想辦法和他再親近一點。

看她非得摸出來他身上的秘密。

“夫人心意我已領(lǐng)，星點小雨罷了，不必如此麻煩。”江渙淡然一笑，正欲抬步向屋下走去。

卻見蘇羨突然合起了自己手中的傘，足尖輕點石板向前小跑兩步，一矮身鉆進他的傘下，胳膊順勢挽過他的臂彎。

幾秒鐘而已，她挾著雨絲清新的濕氣闖入，笑容俏麗。她仰頭望向他，眼眸似是也被春雨浸潤，波光瀲滟。

“夫君真是體貼，那我們快些一起回去。”

她的聲音悅耳如鈴，在他耳邊響起，如此動聽。

他看著她晶亮的眼睛，有一瞬腦中空白，可下一瞬卻被更多的思慮與不解填滿，江渙身上到底有什么，值得夫人這樣費心。

他勉力彎彎唇角，只簡單應道：“好。”

本就沒有幾步路的距離，待兩人走至屋下收起傘，蘇羨借著輕拍袖邊雨滴的動作瞄向江渙。

方才他走的那幾步僵硬得很，果然還是這般容易害羞的模樣。她的目光上移，細細朝著他的耳尖看去——

奇怪，今日那處居然還沒染上紅暈。她心頭有一點小小的失落，好像失了許多趣味。

很快她又在心中暗自摩拳擦掌起來，反正長路漫漫，她的作戰(zhàn)計劃才剛邁出第一步。

“夫君，飯菜已備好，先用膳吧。”

蘇羨柔聲細語對江渙道，又親自布好碗筷。待江渙坐下后，她才施施然走至離他最近的位置坐下，又悄無聲息地將凳子拖得離他更近了些。

江渙拿起筷子的手微頓，只覺越發(fā)看不透她的心思。

他本只想沉默著看夫人意欲何為，終究還是忍不住開口詢問：“夫人今日看上去似乎不太一樣。”

“夫君果然心細。”蘇羨低頭，像是有幾分赧然，手輕撫上額前頭發(fā)，笑道：“我的確是第一次梳這樣的發(fā)髻。”

江渙默然半晌，微笑道：“很適合夫人。”

他果然不該開口，居然做出這等傻事，還期待著夫人直接回答自己的問題。想一想就知道不可能有人直接說出自己的真實目的。

蘇羨暗喜，今日特意讓梅香梳了一個新奇的發(fā)式，看來美人計還是起了效用。

“夫君嘗嘗這個。”

蘇羨在魚鲙上澆了一勺沸湯，遞與江渙。

“廚房說是今日采買時看見鯉魚極為新鮮，剛好適合做魚鲙。”

切得細細的生白魚絲，輔以蒜齏和芥醬，上有細縷金橙點綴，一勺熱湯下去恰激發(fā)出調(diào)料香氣，看起來十分誘人。

“多謝夫人。”江渙接過，感受到兩人指尖又不小心擦過。

“夫君不必總是這般客氣。”蘇羨笑眼彎彎。

“我只是與夫人相敬如賓。”江渙下意識回答。

蘇羨覺得這句話有些熟悉，卻一時想不出原因。她按下心頭疑惑，繼續(xù)道：“相敬如賓雖也和美，但我更希望與夫君親密無間。”她看著他，以示誠心。

原來謊言如此動聽。

江渙品嘗著碗中魚鲙，外表因沸湯滾過，入口溫熱，但內(nèi)里仍是冰涼，溫暖與冰冷的碰撞，十分爽口，滿腔鮮甜。

這道菜，倒與此刻身旁的夫人有幾分相像。

“愿如夫人所愿。”他咽下口中魚肉，慢語輕言。

蘇羨見他吃得專心，以為終于找到他喜歡的菜式，又為他添了兩次。

“原來夫君喜好這道菜，那日后我叫廚房多做幾次。”

江渙微笑應著，喜歡大約是算不上，只是覺得有趣罷了，他心想。

蘇羨覺著自己今日真是十足溫婉賢良，飯后江渙說身體疲乏，她又親自攙扶送他進屋休息，如此悉心關(guān)懷，應該沒有郎君不會心生感動。

“夫人，不好了。”

梅香面露焦急。

“怎么了？慢些說。”

蘇羨見她氣喘吁吁，給她倒了杯水幫她順氣。

“風翎剛才急匆匆出去，臉色不大好，我便問他緣由，他說主人生病了，要去請郎中。”

生病？蘇羨靈機一動。

照顧歇在病榻的夫君，正是拉近關(guān)系的好時機。

“我去瞧瞧。”

蘇羨當即動身，往江渙的院落走去。

江渙躺在榻上，雙目微闔，除了微微蹙起的眉頭和稍顯蒼白頹靡的面容稍露馬腳，看上去仍讓人覺得自在閑適。

“夫君——”

江渙聞言睜眼，就見蘇羨三步并作兩步，看上去十分心急地奔至床前。

她在腦中短暫猶豫了一下，看上去卻是奔來便握住了他放在錦被外的手，骨節(jié)修長，觸感冰涼。

“夫君哪里覺得不適？”

她面露憂色，平時常掛著的淺笑此時已經(jīng)隱去，黛眉輕蹙，朱唇微抿。

他感受著手上屬于她的溫熱，指尖不自覺地蜷起，像是想要抓住什么，但他還是借著微微撐起身的動作將手輕輕抽離。

他半倚半坐，有幾縷發(fā)絲散落，散發(fā)出些許平日少見的慵懶風情。

他嗓子微啞，卻還是向她扯出一個淡淡的笑：“夫人不必擔心，只是有些暈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