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天價罰款
書名: 風華年代作者名: 一醉風雨本章字數: 5324字更新時間: 2025-06-18 17:00:00
順德容奇鎮,彭飛到達貨站的第二天對方就找上了門,四五個小混混穿著花襯衫嘴里叼著煙大搖大擺走進屋里,四處隨意的打量著仿佛沒看見幾人徑直拎過一個板凳放到領頭的精瘦男人身后讓他坐下。彭飛見狀停了手里的活就這樣靜靜地盯著沒有說話,直到男人捋捋遮住一只眼睛的藍色挑染劉海,目光掠過后停在周建德身上,囂張道:“喂!老嘢,管理費準備好沒?今天要是再不給就別怪我們不客氣了!”
聽到這話,周建德瞥了一眼沒有動作的彭飛,隨即笑著從口袋里掏出一盒煙抽出兩根主動遞過去,道:“不是說好三天嘛,這才第二天你們就來了我上哪弄那么多錢啊,要不再寬限兩天。”
男人聞言像是吃了炸藥般直接從凳子上站起來,抬手把周建德遞來的煙一巴掌扇落,指著他腦門吼道:“丟你老母!你當我講嘢系放屁咩?今日冇錢讓你們冚家鏟啊撲街!”
周建德聽著威脅的話拇指寬散亂的濃眉猛地下沉,眼底厲色一閃而過,嘆了口氣連連賠笑:“靚仔,我們是做小本買賣的,之前來的都已經收了8000塊錢的管理費,再交的話這生意實在是沒法干了。”
男人湊近手掌在周建德的臉上略帶勁力的拍了兩下,語氣里充滿威脅冷笑道:“今天兩萬一蚊都不能少,否則你這生意就冇要做了,兄弟們幫你搬家。”
周建德深吸一口氣雙眸微闔直起身,不再說話。對方見狀扔掉指尖的半根香煙踏上腳擰碎,大手一揮就準備動手,彭飛見狀開口阻止道:“等等!我是老板,有什么跟我講。”
話音落下,幾個小混混看向他,領頭的男人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伸出手招了招道:“好好好,老板來了就行,那掏錢吧,管理費2萬。”
彭飛搖搖頭拒絕,男人頓時臉色陰沉,二話不說就把凳子踢到墻角,身后跟著的三個小混混如同得到指令直接沖上前就要打砸。還沒等他們動手其中一道身形就直接倒飛出去在地上滾了幾圈吃痛的連連哀嚎,藍色斜劉海正呆愣時候,只見沙包般的拳頭在眼前瞬間放大,整個人不受控制的重重栽倒在地當場昏厥,剩下兩人想要還手可惜在兩個山東大漢面前跟小雞仔沒什么區別,很快就被踹翻蜷縮像蝦米一樣。
身后的兩個送貨員面面相覷,再看向彭飛和周建德目光充滿異樣與震驚,四個混混甚至連反應的機會都沒有就被制服捆上扔在墻角。不多時藍色斜劉海蘇醒過來,望著兩人的眼神里沒有了之前的囂張,只剩下憤恨和謹慎。彭飛坐在板凳上盯著他問道:“我想知道為什么三番兩次的來收管理費,到底是誰在針對我們?”
男人忍著高高腫起臉頰的疼痛,依舊嘴硬罵道:“死撲街,鷹哥不會放過你們的,想在順德做生意食屎嘢你...啊!”
話還沒說完,一只大手直接扣住了他的肩胛骨,緊接著就傳來痛苦的刺耳尖叫渾身直抽抽,瞬間充血從脖頸一直紅到耳朵根。見彭飛點頭示意周建德才將其放開,等男人好不容易喘著粗氣回過神,道:“這樣,我再問一遍,為什么三番兩次的來收管理費,是誰在針對我們?”
“我唔知啊大佬。”男人眼里的囂張徹底消散只剩下對周建德這個大胡子的恐懼,之前就是他一拳把自己打到失去意識,那一刻甚至能感覺到靈魂出竅的飄然,趕緊解釋道:“鷹哥吩咐我們來收管理費我們就來啦,收多少錢也是鷹哥講的,收不到就動手讓你們滾出容奇鎮,什么原因我們做小弟的也不敢問呀。”
半個小時后,卷簾門被推上去,斜劉海帶著三個小弟踉踉蹌蹌的跑出來沒敢回頭消失在路口。彭飛這下可以確定對方就是直接認準華風速運下手,但到底怎么會得罪到他們?不過現在不是考慮這個問題的時候,他們打了對方的人勢必會遭到報復,所以得馬上離開。
簡單收拾好東西后讓兩個送貨員暫時先回家等消息,彭飛和周建德則直接在斜對面的小旅館住了下來。其實他本意并沒有打算動手,最好能和和氣氣的見到對方大哥把話說清楚,如果只是要錢可以商量個數目,但對方根本不給他們多說的機會,而且從藍劉海男人口中得到的意思是一定要把華風速運趕走,收管理費就是個借口罷了。
當晚,果然不出所料的報復來了,深夜躺在床上的彭飛和周建德被外面傳來瘋狂砸門聲吵醒。透過窗戶縫隙能夠清楚看到他們租賃的門面房外二三十道身形手持刀棍不斷敲打直到將整個卷簾門生生拽下來,沖進去叮叮咣咣的一頓亂砸還能聽到憤怒不甘的咒罵聲,足足十幾分鐘后將兩個燃燒的酒瓶被扔進屋里這群人才離開。兩人見狀趕緊沖進貨站救火,要是把房子燒毀了不僅他們付的房租拿不回來還得賠錢。周圍的住戶也都小心翼翼的探頭觀望,一些人發現著火也拿盆拎桶跑來幫忙潑水滅火。
彭飛手臂不小心被一個燃燒的塑料袋粘到燒傷,去附近診所簡單消毒上藥包扎,回到旅店的時候天已經微亮。躺回床上望著天花板有些郁悶煩躁,不弄清楚背后的原因這個麻煩恐怕很難解決,可怎么查呢?周建德在順德這段時間一直忙著貨站的準備工作,除了最后幾天帶兩個送貨員到工業區發過幾次名片之外幾乎沒有和陌生人接觸過,那問題應該就出在這其中。
“小飛,我看暫時先算了,畢竟在人家的地盤上要是不解決這個麻煩咱們的貨站肯定做不了,太危險了。”看著他受傷的胳膊,周建德摩挲著下巴的胡茬眉頭緊皺,嘆了口氣道:“要不你先回深圳歇歇養傷吧,我這幾天在容奇鎮跑一跑能不能問出點兒什么有用的消息。”
彭飛搖頭拒絕,抬了抬手臂并不影響活動,現在對方已經盯上他們了,如果這時候出去一旦被發現麻煩就大了。兩人商量一番決定先從附近住戶開始把這個叫鷹哥的地頭蛇情況摸清楚,然后再想辦法調查跟這個地頭蛇有關系的公司或者人是不是和華風速運發生過矛盾。
順德這個地方也是走私重鎮,大到幾十萬的進口汽車,小到沒有檢疫的冷凍豬腳牛肉,水客夾帶的營生在容奇鎮同樣有貨運公司在做,彭飛懷疑對方是不是也涉及夾帶生意所以才對華風速運趕盡殺絕,如果真是這樣就不太好辦了。
與此同時,容奇鎮最豪華的夜總會包廂里,光頭鷹鉤鼻的壯碩男人站在桌前低頭不語,裸露手臂上紋刻一只展翅大雕顯得氣勢十足。而在對面端坐一道約莫40歲的中年男人帶著銀絲眼鏡,條紋襯衫黑西褲,身材瘦小長相普通還有些謝頂,只是那張平庸略長的臉上兩縷八字眉和倒三角眼睛透著令人生畏的冷漠空洞,商氣、文氣、邪氣,在一個人身上復雜而和諧。何文凱正端著碗夾起幾片金雕魚生和各種配料整口悶下,咀嚼著生猛口感和油脂香氣在口腔中散發的鮮爽感,再飲下一杯紅荔米酒。
沉默半晌,酒瓶直接在鷹鉤鼻頭上爆開,鮮血順著額前細線般不斷滴落。何文凱低沉中帶有一絲沙啞的煙嗓緩緩開口:“老鷹,我讓你去干什么?”
老鷹強忍劇痛和眩暈一聲沒吭,開口答道:“收管理費讓他們自己離開,不許動手傷人。”
何文凱站起身擦了擦手上的酒漬,抓起旁邊小弟遞過來的西服外套邊穿邊說:“我們現在是正經生意人,不到萬不得已別去碰以前那套刀口舔血的手段,那么多人拿刀拿棒的還放火燒人家的鋪子,還當自己是古惑仔黑社會呢?今后我們順盈公司是什么身份決定了大家在哪吃飯,別讓弟兄們再過腦袋別腰有今天沒明天的日子了。如果還有下一次自己去領罰,聽懂沒有?”
老鷹把頭低的更深沒有說話,直到何文凱離開才抬起那張猩紅猙獰的臉,頜骨因為用力而突出,鮮血浸濕眼窩更透著兇狠不甘,只是他不敢反駁......
接下來的幾天彭飛和周建德吃住都在旅館,白天到處轉悠跟附近的居民、小店老板主動搭話詢問總算了解了一些這個鷹哥的來頭,而最重要的是一家名叫順盈的公司和俗稱凱哥的老板何文凱出現在視線之中。
容奇鎮因為容奇港水路的存在多少年年來都是走私水佬們的必爭之地,幾經易手也造成了許多的混亂。何文凱是東北人,五年前不過是碼頭搬貨討口飽飯的小工,誰知短短兩年就在順德混打出名聲,關鍵這人頭腦聰明、狠辣果斷,據說還喝過洋墨水講的一口流利外語。傳聞最初何文凱曾無意闖進了順德兩個勢力的交易現場差點兒被槍殺,最后竟然靠著三種語言相互捭闔平息了一場隨時爆發的火并,也生生給自己闖出一條路。
之后的何文凱脫掉力衫,逐漸成為順德最大的地方勢力之一,然而就在1992年他竟然主動放棄大部分地盤,將容奇鎮混亂的局面徹底蕩平后悄然安靜下來,穿上西裝搖身一變成為順盈公司的老板。自此以后,容奇鎮沒有了往日動不動就打打殺殺的場面。
查清楚對方的情況后,彭飛卻陷入了疑惑,按理說順盈公司把控著容奇的水路那意味著脫不開走私營生,但這和華風速運的業務沒有半毛錢關系,何至于一定要把他們趕出容奇鎮呢?除非這背后有人指使他們這么做,兩人又謹慎的摸了摸附近工業區,果然查到不久前一家叫榮運的貨運公司突然開始做起夾帶企業信函的生意,而且還收攏了不少水客來收貨送貨,看樣子是想依靠容奇港的水路向外發展,這種路數讓彭飛瞬間感覺到一種莫名的熟悉。
然而就在他們深入調查這家榮運貨運公司的時候,曾強打來電話,深圳地震了!
半個月前,南山郵電局的稽查隊突然大肆臨檢,不僅沒白沒黑的在口岸和路上設卡,甚至直接和工商部門聯合突擊檢查。即便華風速運的貨站藏得都很隱蔽,基本上都深處住宅區和民房仍就架不住郵政稽查像瘋狗一樣到處追,不過好在他提前設防了,每次收貨送貨的時候都在必經之路上安排人盯著擔心有稽查隊的尾巴,就這樣有驚無險成功躲過好幾次檢查。
不過就在曾強沾沾自喜沒多久,剛和彭飛交談很好的寶安區郵政稽查也動手了,而且這次精準的查抄了福永貨站。繳完罰款后把貨取回還未來得及松口氣,西麗貨站和南頭貨站又被查抄,曾強連忙趕到南山區郵電局,讓曾強意外的是以前總會扣貨的南山郵政稽查大隊這次在繳完三四萬塊錢的罰款后就讓他把貨拿走了,胡元只是瞥他一眼連話都沒說,把罰款單放到面前后毫不在意揮揮手。
短短三四天接連損失幾萬塊錢,氣憤的曾強把站長拉過來一頓臭罵,隨后趕緊重新安排貨站的位置和人手防止再被抓。因為彭飛遠在順德,曾強找到許彥銘說了情況,病床上的許彥銘只是讓他不要反抗不要鬧事,只要能把貨拿回來罰款正常繳納就行,罰款的損失公司可以承擔,但千萬不能和郵政起沖突。
然而更糟糕的事情并沒有結束,下午從香港裝貨返回深圳的貨車從羅湖口岸順利入關后剛開進南山區就被郵政稽查盯上一路尾隨直到倉庫門口,在眾人卸貨分揀的時候稽查車直接殺了過來。張小雯見狀慌忙的讓眾人趕緊跑,而她則轉身沖進倉庫從抽屜抱起兩冊賬本剛跑出門口就被身后的一個稽查猛地摁在地上,手里的賬本也被奪走,胳膊傳來的鉆心劇痛讓張小雯驚呼一聲,渾身冷汗直冒片刻就浸濕后背,臉色慘白。
許彥銘接到從羅湖報關部打來的電話得知倉庫被查抄直接跳下病床,拄著拐一條腿蹦到急診骨科,張小雯檢查結果是左臂錯位需要正骨打石膏。許彥銘在詢問后顧不上多想坐上出租車直奔郵電局,在稽查大隊見到了胡元,還有那張頂格處罰的20萬天價罰單。
被紗布吊著胳膊的張小雯滿臉自責,顧云云坐在身邊不停安慰,曾強則氣的跳腳,漲紅著脖子嘴里不停咒罵,仿佛要將郵政稽查大隊的人一個個都活吃了。許彥銘兩道濃眉皺到相連,雙眸中透著從未有過的凝重、嚴肅和近乎無情的冷靜,這次他沒有第一時間交罰款,因為事情太大了,尤其是張小雯還骨折受傷,所以他必須先說服眾人才能保證自己的決定不會出問題。
曾強罵累了稍微冷靜下來,趕緊看向張小雯問道:“嫂子,飛哥留的號碼是多少?我給他打個電話讓他趕緊回來。”
張小雯聞言剛要開口卻被許彥銘抬手打斷,語氣堅決道:“等等!曾強,嫂子,云姐,這個電話還不能打。”
聽到這話,三人都愣住了,曾強回過神臉上再度浮起怒意,指著許彥銘不滿的喊道:“許彥銘,你什么意思?郵政抄了我們的倉庫把貨都拉走了,連嫂子也骨折受傷,這么大的事你想瞞著飛哥!”
“曾強,你先坐下。”顧云云見狀趕緊起身把曾強按住,隨后看向許彥銘同樣是一臉的疑惑但還保持著冷靜,問道:“許總,公司出了那么大的事情,而且受傷的還是小雯,不通知彭總是不是不合適?”
許彥銘推了推眼鏡,平靜如死水般的目光望著眼前三人,他們不同的態度和情緒對自己沒有引起絲毫波瀾,或者說根本不重要,語氣中帶著莫名的壓迫,那是來自專業和頭腦的鴻溝,道:“如果你現在給彭飛打電話,他知道后的結果就是沖進郵電局,然后被警察帶走,賠錢、坐牢、貨站被抄、公司倒閉,到那時候我回香港你們繼續出去打工、干走私,嫂子,不為公司也為孩子想想。或許你們并不清楚華風速運目前的處境,彭飛為什么著急去珠海和順德談合作、建貨站,現在出了那么大的事也就不瞞你們了,如果誰覺得害怕想走的話可以提出來,我會給他一筆豐厚的補償金。”
在一番恩威并施的話語后,眾人沉默不語,許彥銘將公司的實際情況仔細的分析娓娓道來。華風速運雖然用價格優勢牢牢把握著深圳大部分的商業信函市場,但就在許彥銘婉拒國外物流巨頭拋來合資的橄欖枝后,幾家國際貨代公司已經開始在深圳大肆發展客戶了。國際貨代依仗外貿部的《5號令》不怕郵政稽查可華風速運不得不怕,如果這個時候再把郵政給得罪了,那他們面臨的就是內外威脅,舉步維艱。
在許彥銘看來,這次稽查隊查抄過程中導致張小雯受傷對公司來說或許是一件好事,這給了他們和郵政談判的籌碼!
曾強聽完許彥銘的話表情扭曲糾結,兩手不斷地撓頭,指縫間薅下來不少發梢,不知道為什么他覺得許彥銘說的很有道理,但喉嚨里卻有說不出的惡心滋味,就像是吃了蒼蠅一樣,如果現在六哥在的話他會怎么做?估計現在許彥銘應該已經躺在地上又能多住一段時間每天看到寧醫生,人總不能把好事兩頭都占了吧。
張小雯和顧云云同意了許彥銘的想法,這件事不能讓彭飛摻和進去,否則一旦激化矛盾那后果不堪設想。既然大家都是為了公司,那適當的忍耐和退讓也是可以接受的,只是許彥銘千算萬算卻漏了一個人,余初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