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涼風總是會對苦命的人開玩笑,雖說現在這個季節,哪怕是夜晚也不會感覺到寒冷,可是還沒有適應當下的情景的陳平安,突然從夢里驚醒,在夢里,他想要什么就有什么?他想看見誰誰就會出現,相見的時間總是如同泡影,看過了也就真的過了,想要再次回到之前,希望總是會變成奢望,到最后只會剩下失望。
大多數的人都以為人人都經歷過失望,他們把痛苦獻祭給了夜晚的香煙美酒,每抽上一根喝上一杯酒,以為就徹底消除了心頭之恨,點燃的香煙會慢慢消散,喝下的美酒會麻醉肉體,但是他們忽略的是,一個人在痛苦的時候,人的靈魂總會時刻保持清醒,它總會在人們不安的時候出現,并狠狠的沖擊質問你的內心,常常越是最珍貴的越是容易被人忽略。
陳平安抬起頭,在清涼的夜空中,有幾顆星星還在黎明前掙扎著,它們各自散發著光,雖然這樣的光很渺小,但只要有一點就足夠了,就足以照亮每個人的早晨。
陳平安開始回憶,像現在這樣安靜的看著星星,還是自己七歲那年,在老家的院子里,那時候的星星比現在多很多,而且那時候還有月亮,月亮很大很圓很亮,在院子里外公外婆都還在,那是陳平安第一次看月亮,他沒有想到原來月亮也可以這么美,他常在電視機里看見月亮,不過那里頭的月亮忽明忽暗的,看著讓人可怕,陳平安不喜歡黑色的東西,他喜歡亮晶晶的東西,所以晚上每次看星星看月亮他都會看到睡著。
那時候老家的院子里,白天和晚上簡直相差太多,白天的院子里到處都坐滿了歇涼的老太婆,他們在擺龍門陣,一段接著一段了,像極了一群人在村口表演群口相聲。每次想到開心處他們總會哈哈大笑不停,仿佛已經承包了全年的所有笑點。
院子的夜晚比起白天就顯得安靜得多了,陳平安外婆家的門前有兩顆梨子樹,每天晚上陳平安都會躺在兩樹之間打起來的吊床上,他躺著數著天上的星星,數的久了,也就漸漸的困了,他不知道天上的星星是怎么來的?或許是星星的阿爸阿媽那里來的吧?可是它們阿爸阿媽又是哪里來的呢?陳平安無心在想,睡意慢慢就上來了,他在吊床上睡著了,外婆去喊他見他睡著了就從又去拿來毛毯給陳平安蓋上。
陳平安打小不愛出門,每次回家他都會在家里看電視,要么就寫作業,他對外面的世界總是充滿好奇,就連石梯縫里有螞蟻搬家他也能盯上一上午,別人叫他他總會用手捂住別人的嘴,示意讓他小聲一點,生怕吵到石頭縫的螞蟻們。
有一次,學校布置作業讓所有的同學回家寫一篇關于動物的作文,放學之前,老師還特別叮囑家里養的那些動物都可以寫。
回到家里,陳平安一直想著老師強調的話,只要是家里養的動物都可以,頓時他腦洞大開,一本正經的拿起作業本就開始寫起來。
直到交作業的那一天,語文老師單獨的把他叫到了辦公室,等陳平安去了辦公室以后,他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會給自己這么一個機會來老師的辦公室,難道就是為了參觀一下的么?
語文老師看見陳平安來了,他把放在桌上的作業本翻來讓陳平安看,一旁的辦公老師看熱鬧也好奇,他湊近一看陳平安寫的作文題目,捂著嘴回到一旁偷偷的笑起來。
語文老師問一旁拿著作業本的諾蘭德。
“我有沒有告訴過你寫的是關于什么的?放學之前我是不是已經特別強調了,你看你這寫的什么?雖然內容還是可觀的,但是完全不符合我的要求,你真的有理解到我的意思嗎?”
陳平安點了點頭,他不明白老師的叮囑和自己寫的又有什么差別,他完全是照著老師的意思去做的啊,為啥她現在又在質問我呢?
“那你現在給我念念你寫的這個作文?!?
“???”
陳平安有些不好意思,像辦公室這種場合,而且還有這么多的老師盯著自己,他實在有點害怕。
可是他看著語文老師懇求又堅定的眼神,他沒有辦法,只好有感情的朗讀起自己寫的作文。
“題目我的妹妹……”
“念作文不用念題目,直接念寫的吧?!?
陳平安顫顫巍巍的瞥了一眼語文老師。
語文老師對他揮了揮手,喊到。
“繼續?!?
于是,陳平安又繼續念了起來。
“我的妹妹,我一直都想有一個妹妹,每次我把這個問題告訴外婆的時候,她總會摸著我的頭笑著跟我說,等我長大了說不定爸媽就會帶一個妹妹回來了??墒敲看挝铱吹酵馄耪f完這些話以后,她都會轉過身偷偷的流眼淚,我不知道外婆為什么流眼淚,但是我知道人只有再難過的時候才會掉眼淚,每次我都會拿著紙巾給外婆擦眼淚,外婆會給我一些好吃的,我拿著這些吃的,總會坐在凳子上發呆,那是因為我在思考。
我沒有見過我的父母,外婆總說父母去了很遠很遠的地方,需要走很遠很遠的路。我不知道很遠很遠的地方是什么地方,那個地方一定很美很美,才會留住他們的心不想回家了。
我想有一個妹妹,這樣的話。我就不會再孤獨了,我會把所有好吃的好玩的東西全給她,不會跟她爭也不會跟她搶,這是我的愿望,我也不知道在哪一年的哪一天這個愿望會變成真的了,我每天都在期待。每次在夢里我都會夢見,阿爸阿媽回來了,他們懷里還抱著一個小女孩,我拉著她的小手一直圍著院子里轉,我很開心,可是夢很快就醒了,夢終究只是夢,變不了真的,我也知道外婆總說阿爸阿媽會回來,也是假的,他們不會再回來了……”
讀到這里,陳平安多年來沉積已久的酸楚一下子無法控制,淚水如泉水般從眼眶涌了出來,眼淚劃過臉頰,滴落到了手中的作業本上。
頓時氣氛冷靜得可怕,在場的所有老師也不知道該怎么辦,語文老師看著傻站在原地的陳平安更是束手無策,她沒想到一篇簡單的作文卻是這孩子內心深處最脆弱的地方,她開始有些自責,她沒有看出來這個孩子的心思比其他孩子都還重。
語文老師站起了身,接過了陳平安手中早已被眼淚浸濕的作文本,她輕輕的摸了摸陳平安的頭,安慰起來,把他推到她的工位的椅子上坐下。
“放學以后,老師可以去你家看看嗎?”
語文老師一直用手摸著陳平安的頭,陳平安難過已久的心情總算得到了一絲慰藉,心情慢慢恢復平靜。
語文老師突然想到,在像他這么大點兒的孩子,本不該這么心思沉重,這個年紀的小孩,玩伴是很重要的童年,一個小孩如果童年都開始孤獨,給他內心帶來的創傷也將無法治愈,這本不該是他這個年紀承擔的痛苦,孤獨不是原罪,但它卻是最治愈不了的心病。
每次回想這件事的時候,陳平安總會開始沉浸在自己的內心世界,從一開始,他對這個世界是沒有惡意的??墒呛孟袼鲞^了許多善事以后,總不會被發現的,似乎命運總愛挑苦命人戲弄,總會在悲痛之中再添上一抹風霜,讓苦命的人痛上加痛。
想到這里,陳平安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他斷定這是自己睡過的最舒服的夜晚,從今天以后,他將要把過去的事情全都交給昨天,交給公園的座椅,交給所有喜歡聽故事的爛好人。
他知道,自己要為生活做些考慮了,盡管過去種種如何,什么該做什么不該做,自己應該心里有數。
也從今天開始,自己就要開始寫日記了,要把今天以后將來遇到的美好故事續寫起來,然后藏起來,或許這么做表面上并沒有什么特別的意思,不過,從今天起這是屬于自己的愛好,屬于自己的秘密。
每個人都有屬于他們的秘密,有的會編織成許多個許愿鶴堆積在許愿罐子里,有的又會偷偷的藏在床頭的枕邊上,而有的又會把它變成歌曲通通隱藏,看起來幼稚又可笑的做法的確讓人摸不著頭腦,不過,既然是秘密,當然需要好好從藏起來,不被發現的才能被稱之為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