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梅勒迪斯啊……”艾麗卡輕輕嘆了口氣,“她……”
可就在艾麗卡雙唇微動,剛剛準備繼續說下去時,不僅是兩人所在的這座溫室花園,整片幻境都忽然劇烈地搖晃起來!
因為自己這具鋼鐵之軀而獲得極強身體適應性的白思銘,很快就在劇烈的搖晃中重新保持住平衡。
但一旁的艾麗卡卻根本無力對抗著突如其來的變故,尖叫一聲,從輪椅上跌落。
白思銘眼疾手快,上前一步,趕在這位美麗的薩克森公主殿下摔倒前將她一個公主抱,攬在懷中。
艾麗卡已經完全沒有了先前身為“命運”支柱執掌者時的那份從容,此時的她如同一只受驚的小獸般蜷縮在白思銘的懷中,雙手死死攥著白思銘的大衣,整個人都緊緊貼著他堅實的胸膛。
“沒事,別怕,有我在?!?
混亂中,低沉的聲音清晰傳入耳中。艾麗卡抬起頭,湛藍如寶石般的雙眸穿過凌亂的淡金色發絲迎上了白思銘的雙眸。
整個世界都在劇烈地搖晃,仿佛下一刻就會崩潰毀滅,但一張年輕英俊的臉龐卻將這一切阻擋。
那雙深邃漆黑,深處毫不見任何波瀾的眼睛更是有著一種令人安心的平靜。
看艾麗卡癡癡地看著自己,白思銘還以為這姑娘被嚇傻了,于是覺得自己還挺會安撫女孩子情緒的他,便準備給懷中少女一個表示自己很靠譜的溫暖微笑。
可他嘴角才揚起一半,天空中便傳來一陣陣如同玻璃碎裂般的脆響。
他抬頭看去,頓時面露難以掩飾的驚愕——
碎裂的并不是玻璃溫室花園的頂棚,而是頂棚之上的天空!
一道道蛛網般猙獰的黑色裂痕在湛藍的高空中蔓延,仿佛整片蒼穹都會在下一秒徹底破碎墜落!
白思銘出神地看著這眼前的一幕,面容漸漸凝重起來。
他總覺得自己好像在哪里看到過類似的場景,但這份隱約浮現的熟悉感實在過于模糊,以至于他絞盡腦汁搜遍了上輩子的記憶,也想不起來自己究竟在哪里看到過類似的場景。
就像在拼命地追逐著一只古老又詭異的幽靈,白思銘漸漸在記憶的迷宮中越陷越深。
他的眉頭漸漸皺起,雙眼也漸漸失去了焦距……
“……作戰計劃失敗,我們最后的艦隊未能阻擋敵方的入侵。老師,我們只能按照最高委員會的命令,啟動最終方案了……”
“……雨竹,你說那樣的我們,還算是‘人類’嗎?”
“……當然是。老師,我還清楚記得您在第一堂課上就給我們講過,人類的本質并不只是這幅身軀或幾段遺傳物質,而是那些真正讓我們成為人的東西,比如勇氣、理想和智慧……”
“……謝謝你,雨竹,我心里好受多了?!?
“……應該是我們感謝老師您才對,畢竟這份沉重的擔子最后還是落到了您一個人肩上……”
“……我提出的計劃,這自然也是我的責任。好了,時間差不多了,雨竹,你也該進入轉化裝置了……”
“……嗯,那……老師再見,希望下一次我們能相遇在一個更加美好的世界。以及……希望再見面時您能年輕一些,這樣您就不會拒絕我的心意了……”
“快去吧臭丫頭,整天就知道胡思亂想……”
“唉……再見再見,再也不見……”
……
……
“思銘先生,思銘先生?”
懷中傳來少女一聲聲輕柔的呼喚將白思銘從短暫的失神中召回。
異象不知何時已經平息,天空恢復如初,幻境也不再震動。
玻璃溫室花園中,唯有一對年輕男女。
男人身體微弓
“思銘先生,您還好吧?剛剛您的臉色非常難看。”
說話間,艾麗卡已抬起手,輕輕貼在白思銘的臉頰上,引導著他低頭看向自己。
這個親昵到有些過分的動作她卻做的十分自然,自然地就像對方并不是第一次見面的陌生人。
艾麗卡看著仍有些迷茫的白思銘,忽然發現對方那雙原本平靜的雙眸深處好像多了些東西。
蒼桑……
一種無法用語言描述的蒼涼與孤獨……
蒼涼地仿佛一個人獨自在一望無際的荒原上孤獨前行了不知多少歲月。
回首不見來路,遠望不見盡頭。
艾麗卡忽然有些難過,愈發同情眼前這個早已忘了自己從何處來的迷途之人。
她輕輕咬了咬嘴唇,似乎是下定某種決心般用力支起身子,雙臂環過白思銘的脖子,給了他一個擁抱。
雖然艾麗卡極力掩飾,讓自己看上去純粹就是出于關心和安慰白思銘才這么做,但狂跳的心卻早已將少女出賣。
她期待這一刻很久了。
哪怕知道這只是一場幻境,她也期待見到白思銘很久了。
即便是能看到世間萬物命運走向,面對末日都能勇敢去尋找破解方法的“命運”執掌者,說到底還是一個小女孩而已……
其實艾麗卡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對這個實際上素未謀面的陌生人產生了如此復雜的好感。
是那一遍遍重復的,與末日有關的畫面中只要那個身影出現,自己看到的未來就會存留一絲希望?
還是無數次推演中,唯有這個不在命運星圖上變數能幫助自己獲得渴望的自由,即便這自由十分短暫?
亦或是自己注定會死在對方手上,難逃被吞噬掉靈魂奪走權柄的凄涼結局……
艾麗卡頓時更加難過了,還有些委屈和生氣。
于是她狠狠在白思銘的脖子上咬了一口。
“媽呀!你突然咬我干嘛!”
這一口雖然不重,卻讓白思銘徹底回過神來。
然而回應他的,是艾麗卡那張寫滿了委屈的美麗臉蛋和一雙淚汪汪的眸子。
白思銘:?
不是,姑娘你到底咋回事兒啊!
事實證明,即便掌握著完整的“智慧”,即便已經晉升為深淵大君,但白思銘依舊琢磨不透姑娘家的心思。
他是真的不明白剛剛還好好的,怎么一愣神的功夫,這小丫頭突然就掛自己脖子上,還一副受氣小媳婦兒的樣子,委屈巴巴眼神幽怨地瞪著自己。
對哦,她到底是怎么掛到我脖子上的?!
“還愣著干什么,快把我放回去啊,你還想抱著我到什么時候?!毖矍浦姿笺懣聪蜃约旱难凵裨絹碓焦殴?,臉頰早已通紅的艾麗卡只能先發制人,試圖強行將這個話題轉移過去。
白思銘本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態度也不再多問,對于這個從見面開始就情緒多變的女孩,他實在是有點摸不著頭腦。
而至于自己失神時看到的那些記憶碎片,白思銘已經完全記不起來了。
他自己甚至都沒有意識到這點。
于是把艾麗卡放回輪椅并安頓好后,轉而追問起剛剛突然發生的異象:“那個……剛剛是咋回事兒?。俊?
艾麗卡揉了揉鼻子,沒好氣地說道:“我本來想告訴你和梅勒迪斯有關的事,誰知道結果居然引來了深淵意志的關注和警告?!?
“深淵意志?”白思銘有些驚訝,“就是經常說的,賜予神文啊,稱號啊什么的那一個特牛逼的存在?它到底是一個什么東西?”
艾麗卡搖了搖頭:“我沒法準確描述,沒人能準確描述。甚至這個深淵意志到底是不是真的有主觀意志都很難說,我感覺它更像是一種自動運行的規則,會對不同的事情自動做出反應。”
“梅勒迪斯的事情居然能招惹來這種存在……她身上牽扯的因果這么大?”白思銘感慨道。
“我和托德三世掌握‘命運’,我們會對深淵的未來造成很大的影響,所以深淵意志本身就格外關注我們?!卑惪ń忉尩?,“因此我向其他人,尤其是思銘先生你這種等級的存在透露信息時必須格外小心,否則會招致深淵意志的敵意,甚至直接攻擊?!?
“至于梅勒迪斯,她的事情確實和命運有關,她……”
說到這里,艾麗卡斟酌了一下用詞,確定不會再次引起深淵意志的關注后才委婉表述道:“她一直在試圖掙脫命運的束縛?!?
“命運的束縛?”
白思銘挑了挑眉,他的目光不自覺地落在艾麗卡空蕩蕩的裙擺上。
“啊,抱歉,我真不是有意冒犯。”
意識到自己行為有些過于失禮,白思銘趕忙道歉。
“不,您想的沒錯。我的雙腿,我的母親,還有梅勒迪斯……這些都是選擇命運后所必須支付的代價?!?
艾麗卡自嘲地攤了攤手,大方承認道:“梅勒迪斯和我一樣,都是命運的奴隸?!?
“很可笑不是嗎?命運是命運的奴隸?!?
“而梅勒迪斯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擺脫這份束縛?!?
白思銘撇了撇嘴:“我這算是被她利用了?”
“思銘先生,再怎么說她也為您的晉升做出了巨大的犧牲,付出了自己的全部。她連自己的身、心、靈魂等等的一切都獻給了您,你這么說可真的有點傷人了呀?!?
雖然很想反駁艾麗卡一句“呵,又不是我自己要當這個深淵大君的”但又覺得自己這么說實在太掉價顯得很小家子氣,最后白思銘也只是輕哼一聲表示不滿。
而且那個瘋女人為了自由居然愿意做到這如此地步,這點的確值得敬佩。
“你說選擇命運要支付代價,那我在你們的安排下稀里糊涂成為深淵大君,肯定也要支付不小的代價吧?”
“背負起從末日中拯救這個世界的責任,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呦~思銘先生。”
艾麗卡沖白思銘眨了眨眼睛,意味深長地說道:“我,還有很多人的性命可都搭在您肩上了。”
“這個代價……確實不小?!?
白思銘先是一愣,隨即反應過來,苦笑著重復了一遍之前自己說過一次的名臺詞:“你們可真是害苦了我啊!”
“雖然和您在一起的時間很愉快,我也很想繼續和您多待一會兒,但這個幻境確實已經快到極限了?!?
艾麗卡抬頭看了天空,然后將視線投向一旁的白思銘,說道:“在離開前,思銘先生,我還有最后一個問題要問,我想……我想請您務必告訴我您最真實的回答?!?/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