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相信嗎?在這個紛繁復雜的世界上竟然存在這樣一個烏托邦,那里沒有戰爭的硝煙和瘟疫的陰霾,沒有偏見的枷鎖和歧視的荊棘,也沒有悲傷的淚水和痛苦的呻吟。在那里每個人都平等相待,幸福和諧地生活著,美好而繁榮的景象無處不在...
“這個話題我們已經討論過無數次了,我們都很清楚那是什么地方,那就是傳說中的天堂。”對方微笑著說。
在這座由獸人統治的城市發生了一件近乎荒誕的事情,不知從何時起,就像許多小說和影視作品里描繪的那樣,獸人們的身邊突然涌現出了成千上萬的異能者。起初這些異能者的數量屈指可數,但隨著時間的推移,傳說中的異能像流感病毒一樣迅速蔓延至整座城市,異能者的數量急劇增加。沒有任何獸人知道這神奇的異能到底是如何降臨的,截至目前這座擁有千萬獸人數量的城市中,異能者的比例已經超過了3%。
我與星千的相識是在第四版異能者管理法案修訂會上。他是一個雄性白狐獸人,他針對異能者們的權益問題向委員會提交了一份嚴謹細致的草案,并附上了一份長達三百多頁的分析報告。我感到非常慶幸,因為我們的觀點并沒有分歧。與他的壯舉相比,我針對議員們邏輯漏洞的演講顯得十分幼稚可笑。
我們的第一次深入對話發生在第五版異能者法案頒布后的第二天,那天我接到了一通被三百多人標記為騷擾詐騙的電話,電話那頭是一個低沉的聲音,半年前正是他在修訂會上指著首席專家的鼻子罵,大聲斥責他是個不長腦子的蠢貨。
“十一點前去這個地址。”他簡潔地對我說。
(轉場)
“夢嵐先生您好,您也是異能者吧?”他讓我坐在他的對面,毫不在意周圍人的目光。見我沉默不語,他有些失望地皺起了眉頭。
“沒什么需要避諱的,我也是異能者。”他把一個檔案盒放在我面前的桌上,里面是一份厚到離譜的合同。
“你們家A4紙是大風刮來的嗎?”我心里暗想著,但沒有說出口。
“我可以給你兩天時間,回去好好看看吧。”他說道。
“沒必要,太長了沒興趣看,有什么事直接挑重點說吧!”我直言不諱地說。
他似乎對我的態度感到滿意,我注意到他的嘴角微微上揚。
“我要創辦一所學校,一所主要傳授異能特點和普通人與異能者共存技巧的學校,希望你能來幫助我進行相關工作。”他認真地對我說。
“為什么是我?”我好奇地問。
“你并不是我唯一的選擇,如果你拒絕,我還得去費心思聯系其他人。”
我突然想起了那個被三百多人標記為騷擾詐騙的電話。
“我可以問問我被選中的理由嗎?”我試探性地提出了問題。
“因為我看過你寫的東西。”他說,“雖然大部分作品的結局都是刀子。”
沒錯,我差不多算是個作家,一個只會發刀片的三流作家。
“你相信嗎?在這個世界上存在這樣一個地方,那里沒有戰爭和瘟疫,沒有偏見和歧視,也沒有悲傷和痛苦,人人平等,幸福和諧,美好繁榮...”他小聲背誦著,那是我的某篇小說里的原句,“寫得很有趣,我想把它變成現實,就在這座城市。”
他平靜地說道,話語如一道炸雷般擊中了我的心田。
后來我成為了他創辦的學校的老師,我說我想當校長,他說我學歷太低,當校長至少要碩士畢業。我說這里考碩士要體檢,這樣我異能者的身份就瞞不住了。他聽到我的話似乎不太開心,但也沒有繼續追問我的異能到底是什么。
這里的學生們似乎都很懼怕星千,他們怕他不是因為他兇,而是因為他喜歡笑著看人。學生們一犯錯,他就把學生帶到辦公室面對面坐下,笑瞇瞇地看著對方。學生被他湛藍色的眼睛盯著,仿佛五臟六腑都被望了個穿,他們從此就再也不敢犯錯了。看來在這所學校里,一個微笑總會勝過十句怒吼。他笑起來很好看,就像雪原上空飄起的極光,可惜極光并不常有,他也不常對我笑。
我必須先澄清一件事,那就是我并不是一個好脾氣的人,也并不喜歡小孩子。孩子們缺少邏輯的幼稚思維和血脈中與生俱來的叛逆幾乎能把我逼瘋,只是強烈的道德感與對理想主義的執著將我緊緊約束著,讓我盡我所能地在他們面前扮演一位和藹的老師。
在我執教的第二年發生了一件事情。星千把一個班級交給我帶,那是個刺頭班,班級里的異能者屈指可數,普通獸人卻很多,并且他們大多出身富貴。他們中的很多人令我很頭疼,因為這樣優越的身份意味著他們身上將產生更多“荒唐的優越感”。不出所料,剛過去了半個學期,“貴族老爺”們就玩膩了上一個霸凌對象,將矛頭轉向班上的另一個異能者,一個貓獸人女孩。當然,對于從初中起就有豐富被霸凌經驗的我來說,他們使用的每一種混賬伎倆都在我的掌握之中。在我第四次把他們打算扔進她牛奶里的圖釘提前調包之后,幾個“混賬老爺”終于急了,他們當著我的面掀翻了她的桌子,我很清楚他們是在向我示威,他們知道我不會對幾個毛孩子動粗。
“你沒受傷吧?”我蹲下和她一起收拾掉落滿地的書。
她搖搖頭,我看到她眼中泛著淚花,內心突然涌起一團烈火。
“這個世界上有無數種‘該死’,但沒有一種該死是因為出身而該死。”我拉住她的胳膊,讓她直視著我的眼睛。“雖然我并不了解你,但你當時沒有因為他們無端的惡意而濫用自己的異能,沒有因憤怒和委屈而放棄自己的善良,你是個善良的孩子,你沒有錯,善良永遠都沒有錯。”
她終于哭了出來,眼淚落在地板上、書本上和我的肩膀上,我感受著她滾燙的淚珠,把我柔軟的靈魂都燙出了疤。她哭完就擦掉了眼淚,用紅紅的眼睛望著我。
“但善良無法拯救善良,能拯救善良的永遠只有能力,是你們內心堅守那份善良的能力。”
我把女孩扶起,帶她走到那幾個霸凌者跟前,他們的臉上依然掛著惡心的壞笑。
“在這個充滿挑戰的世界里,如果你還沒有準備好面對這一切,不必擔憂,不必害怕,因為老師們不會強迫你。你可以按照自己的節奏慢慢來。在校園的每一個角落,老師們都會守護你,讓你遠離欺凌的陰影。但如果你發現自己無法擺脫那些痛苦的回憶,你的善良可能會因此蒙塵。但如果你已經做好了準備,那就勇敢地站出來吧,大聲表達出自己的不滿,要求那些欺凌者向你道歉,并讓他們承諾不再重蹈覆轍。”
她遵循著自己的心意,勇敢地邁出了這一步。
當我從沉睡中醒來,映入眼簾的是一片灰白的天花板,星千面無表情地坐在我的床頭。他嚴肅地告訴我:“這是一起重大的教學事故。”
我反駁道:“胡說,這跟我有什么關系?”
當那群霸凌者拒絕道歉,甚至將口水吐在她臉上時,她終于無法繼續抑制自己長久以來壓抑的異能。作為一名精神系異能者,她在短短0.1秒內釋放出了強大的精神波動,足以摧毀幾十個成年獸人的大腦。
這是我生平第一次感激自己的大腦,盡管大多數時候它總是用那些荒誕不經的幻想來消耗我的精力,但這一次它預見了即將發生的事情,確切地說對這個場景的模擬出現在我第一次發現她遭受霸凌的那個夜晚。
作為一名異能者老師,我毫不猶豫地將那些洶涌的精神波動全部吸收了,保護了在場的每一名學生,包括那些小霸王。甚至在暈倒前我還向那個女孩投去了一個自信的微笑,那一刻我感覺自己無比英勇。
“這應該算工傷吧?”我虛弱地問道。
“如果你的復盤讓我滿意,我就給你報工傷。”星千回應道。
“好的,這次事件...我認為責任主要在美方...”我話音未落,星千就抬手扇了我一巴掌。
我痛苦地側過頭,星千的一巴掌讓我痛得眼淚直流。我想擦拭淚水,卻發現自己的手臂和爪子,甚至淚腺都不再聽我的使喚,淚水止不住地涌出,我嚎啕大哭了起來,憤怒地咒罵著命運的不公。強烈的情緒波動使我幾近瘋癲,明明只差一步就能把那個孩子從霸凌的陰影中拯救出來,如果運氣好的話還能教育那些小霸王。但只差這一步,命運為何如此捉弄我?
我哭泣著,咒罵著,直到淚水流干才意識到星千還站在旁邊,等待著給我另一邊臉頰的打擊。
“看什么看,沒見過別人崩潰嗎?”我瞥了他一眼,決定徹底放下尊嚴。
“確實沒見過。”他平靜地說,然后從口袋里掏出紙巾,輕輕擦去我臉上的淚水。
“未來這樣的事情還會有很多,你不能每次都如此崩潰。”
“傷心時就是要哭,我不想成為一個沒有眼淚的人。”我反駁道。
“你哭起來就像變了個人。”他打量著我說。
“所以我通常只在心底默默哭泣。”
“但在心里哭泣沒有眼淚。”
“我很難過,情緒崩潰時不需要邏輯,不要挑剔我的邏輯錯誤。”
“哦。”他簡單地回應道。
“那個女孩怎么樣了?”我關切地問。
“她現在住在我的宿舍里,有心理醫生在照顧她。至于那幾個男生,我還在跟校長商量該如何處理,我想親手教訓這幾個小霸王。”
星千點點頭,表示理解。
“我也想,但你又在說廢話。”他直言不諱地說道。
“好了,我發泄完了,不會再說廢話了。”我眨了眨眼,“我想做一份我的病歷報告,寫得夸張一些。等我恢復了,我還會以個人身份去起訴那些霸凌者,他們都已經滿16歲了,可以上法庭了。”
“這不是什么大事,請把你的救世主情結收一收,重新組織一下語言。”星千建議道。
“開除霸凌者,向社會公布霸凌錄像,再準備幾篇煽動性的文章激起社會輿論,迫使檢察院對他們提起訴訟。如果證據還不夠,我這里還有一根錄音筆。問問那個女孩是否愿意委托律師,如果愿意的話我們就走法律程序,剩下的事情就交給你了。”
剩下的事情才是最棘手的,但星千的眼中閃過一絲贊許的光芒,我認為這是對我的獎勵。他從我的口袋里拿走了錄音筆,叮囑我好好休息。
“星千...”我叫住他,他轉頭望向我,我們對視著,“下次我會盡量哭得小聲點。”
“嗯。”他簡單地回應,然后離開了。
我閉上眼睛,任由精神被狂躁的大腦撕扯。
我在醫院里住了三個星期,星千和學校法務辦公室也奮斗了三個星期。期間女孩的父母帶她來醫院看望過我一次。她的母親一進門就在我的病床前跪下了,不停地磕頭。我忍著痛爬下床去扶起她。她告訴我他們家靠務農為生,女兒考上城市里的學校是他們的驕傲,沒想到卻遭遇了這樣的霸凌。那些富家子弟家里有權有勢,他們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多虧了我和星千的幫助。
“這都是我們校方應該做的,您先起來吧!”我勸慰道,但這句話似乎讓他們更傷心了,他們越哭越傷心,我越勸他們哭得越厲害。
再睜眼時已經是半夜,巡房的護士看到我醒來非常高興,她站在我床前掏出手機給星千撥通了電話,告訴他我終于醒了,讓他放心。
“星千怎么說?”我問護士。
“他說他現在還在加班,讓你好好休息不用擔心他,他有空就來看你。”
“他有這么好心嗎?”
“當然有,你剛來醫院的時候他在這兒守了整整兩天呢!”
出院那天星千開車來接我,回家路上他告訴我那幾個小霸王因為長期惡意傷害被判了三到五年。我點點頭,本以為他們有保護傘,最多也只是被拘留幾天。
“他們哪兒有保護傘?根本沒有這些事。”星千笑著對我說。
“星千,你覺得我這把槍好使嗎?”
星千沒說話,轉頭注視著天上的云。
我認為我這把槍多半是好使的,以至于后來我經常被星千當成他計劃中的重要成員。這很好,他一定能讓我死得很有意義。
我追求死亡,和千千萬萬的理想主義者們一樣,一邊高喊著理想不死,一邊追求死得其所。星千也是一位充滿理想的年輕人,但他說“生存本身就是對荒誕最有力的反抗”,但我從來沒有深思過這句話蘊含的哲理。
這天深夜我難得閑下來去深思這句話,但他卻以“餓得睡不著”為由請我去他家做宵夜。我在他家廚房一邊煮面一邊對天發誓,如果再搭理他這種無理要求我就是狗。
但我就算不搭理星千,他總會有辦法讓我當狗。
我寧愿聽他在辦公室里不容反駁地命令我,而不是大半夜打電話來跟我說他餓得好難受,能不能再幫他做一頓宵夜,說話聲還帶著哭腔。
等他吃完了宵夜,我跟他說:“你隔壁的宿舍還空著。”
“嗯。”
“我可以住進去嗎?”
“那邊是校領導宿舍。”
“我知道,但校領導也要吃宵夜。”
雖然學校里可能會流傳出各種星千被我包養的逆天謠言,但那與每天晚上八小時的健康睡眠比起來根本不值一提。
我搬到了星千隔壁的房間,并買了一臺巨大的冰箱,里面裝滿了星千想吃的各種美食。
這天晚上我洗了個熱水澡,換上睡衣,準備好好睡上八個小時,但很遺憾...
“夢嵐,救命,房間里有老鼠。”
我坐在沙發上,與星千面面相覷。
“你膽子就這么小嗎?”
“不然我還要跟它拜個把子結為兄弟嗎?”
“你都二十多歲了,還怕老鼠嗎?”
“要不你去我房間睡一宿吧?”
“你再這么說話,就有機會與它共度良宵哦!”
“我錯了,讓我住下吧!求求您了!”
我的八小時精致睡眠變成了星千沙發一夜游,不僅要冒著落枕和感冒的風險在沙發上睡一晚上,第二天還要早起給他煮咖啡...
我在黑暗中呆呆地望著陌生的天花板,我沒想到他真的讓我在他的房間住下,也沒想到自己這次居然沒有打退堂鼓。我和星千已經認識了兩年多,我們彼此仍然默契地保持心照不宣,對他而言我是一位得力的下屬,對我來說他散發著光芒闖進了我的生活,給我帶來了很多難忘的回憶。但自此之后他就要飛走了,飛到那片我永遠無法抵達的星海,我想挽留他,卻又該將他置于何處呢?我除了放他走之外再沒有其他辦法了。
第二天早上我在鬧鐘響起前五分鐘準時醒來,剛起來就去幫星千煮咖啡,冰箱里還有昨天沒吃完的面條,再簡單切點新鮮水果,這早餐雖然談不上豐盛,但總比他以前的飲食健康。
飯菜的香味并沒有喚醒星千,我在餐桌旁坐到七點多,然后去敲他的門喊他起床。
我輕敲了三聲門,沒人回應。
“星千,起床了!”又沒人回應。
“星千!該上班了!”還是沒人回應。
“看來我得進去看看,星千,打擾了。”
房門沒鎖,我轉動門把手推門進屋,看到星千裹著被子安安靜靜地躺在床上,陽光透過窗簾縫隙照在他的臉上,一切都像往常一樣安詳而靜謐。
“起床了。”
我伸出爪子,又像觸電般抽回爪子。
“手感不對啊,僵硬的感覺...”
我的背后冒出一層冷汗,慌忙地摸了摸他的脈搏,毫無動靜...
我抱著最后一絲希望掀開被子,只看見星千的皮膚上已經出現了幾塊紫紅色的斑痕。
無數個聲音在我的腦海中炸開,像數萬道炸雷劈在頭頂,我向后摔倒在地,像一只脫水的魚在地上翻騰,那無數個聲音卻瞬間沉寂下來,變成同一個聲音在我的耳畔重復——“星千死了。”
我得馬上打電話給醫院,不,應該打給警察,還得先聯系他的家人,但我沒有他家人的聯系方式,要去問他的秘書嗎?還是直接用他的手機吧,但我又不知道解鎖密碼...
星千怎么突然死了?我該怎么辦...
我胡亂劃著手機屏幕,不知道要撥打哪個號碼,這時腦子里的聲音又嘈雜了起來,異能,異能,什么狗屁異能,到真正需要的關頭啥用都沒有!
“就這么完了嗎?”
我對著星千的尸體小聲自言自語,突然感受到一股如海嘯般的絕望涌向天靈蓋,我失控地哭喊起來,手機掉在一旁的地板上。
“你怎么了?”
熟悉的聲音進入我的耳朵,我驚愕地轉過頭,與睡眼惺忪的星千四目相對。
“大早上的,吵什么啊...”星千皺著眉頭埋怨道,卻被我的反應驚得閉上了嘴。
我撲過去抱住他,顫抖著親吻他的額頭,臉頰貼在他的胸口上,拼命地感知著他心臟的脈動。
所有的理智都瞬間被拋到九霄云外,我差點就永遠地失去他了!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我緊緊摟著他,害怕他會化作一縷清風飄走。星千沒有躲閃,他把臉貼在我的肩膀上,靜靜地聽著我哭。
眼淚已經流干,只剩下失而復得的喜悅與后怕。
“晚上來我辦公室一趟。”
星千揉了揉我的腦袋,在我耳邊留下一句話后就離開了房間,希望他到時候能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
星千出去開了一天的會,九點多才回來,我在辦公室里等著他,他回來后安排我處理沒完成的工作任務。
“你讓我來辦公室就是為了讓我免費幫你干活是吧?”
“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工作任務處理完后陪我去一個地方吧。”
晚上十點半我們一起上了車,他在導航軟件上輸入目的地,是位于郊區的公墓。
“你如果想讓我死可以更直接一點,沒必要大半夜開車帶我去墳地。”
他沒說話,只是一言不發地開車,公墓距離學校大約十五分鐘車程,路不算遠,但很煎熬。我懊悔于早上沖動的行為。我太害怕失去他了,以至于現在我們之間微妙的平衡被徹底打破了。
夜晚的墓園清冷但不陰森,入耳的聲音都是鳴蟬與鳥雀、北風與枝草,那些聲音在一層層墓碑間穿行,我們也跟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行走,星千走在前面,我在后面跟著。
“你聞到過死亡的味道嗎?”
他在一塊灰色的墓碑前停住,頭也不回地問我。
我驚訝于他提出這種抽象的問題,下意識地搖了搖頭,“沒有。”
“我聞到過...今天早上嚇到你了,我很抱歉。”
“我接受你的道歉,但我很好奇,你真的死了嗎?”
“我死了,毋庸置疑。”
“那我現在是在跟尸體說話嗎?”
“我死了,但我又復活了,這就是我的異能,我會每隔十年在生日那天的凌晨十二點死去,又在第二天清晨重生,無限循環著十年的歲月。”
“這就是你從來不讓我給你慶祝生日的原因嗎?”
“無限重復的生命,沒有慶祝的理由。”
“十年前我買下了這塊墓碑,給自己辦了一場簡單的葬禮,之后的每年我都會在這里獨自坐到天黑,獨自思考人生。”
“夢嵐,你真的很可愛呢!”星千突然說,“你應該遇到全世界最好的人,我也希望我就是。”
他抱住了我,站在他的墓碑前。
兩人單獨相處的時間很珍貴,但時間已經不早了,我們回到家互道晚安。
臨走我給他送了一個信封,信封里有關于我的秘密。
“你可以隨時把信封打開看看。”
“不用看,我可以一眼把你望到底。”
“我會在十年后給你舉辦一場盛大的葬禮,我們會合葬于地下,肉身腐朽,靈魂永存。”
物業人員前來趕走了老鼠,我又回到了隔壁房間,一切似乎都沒有變,又好像一切都變了。
又過了半個月,學校轉型升級的項目批了下來,星千把我調到了教務處,十幾個學生們來到辦公室送我。
“你們在這里好好學習,少惹點事比啥都強,快回教室上課吧。”
他們沒聽進我的話,那個曾經被霸凌的女孩扯著我的袖子哭了起來。
“我是調職不是火化,你哭啥?”
“不行,老師您不能走...”
我迫不得已地多帶了一個班的教學任務,這樣他們還能經常在教室里見到我。
調到教務處工作后我清閑了很多,星千說學校最繁忙的時期已經結束了,我可以繼續創作小說了。
“寫完后你幫我發表嗎?”我問星千。
“看你表現如何啦!”
于是我試著寫了些東西。
『很久很久以前,宇宙中有一位孤獨的神明。祂曾經創造了無數的生命,讓它們在各個星球上生息繁衍。但神明并不快樂,因為祂曾經見證過無數苦難,那些被祂孕育出的生命世世代代在痛苦中哀嚎。生命們向祂祈禱,但祂卻無能為力,因為那些苦難的根源正是生命本身。祂看著生命進化出智慧,又依靠智慧創造出財富,財富孕育出邪念,層出不窮的邪念化作殺戮與剝削,永世折磨著祂深愛的孩子們。神明曾一度心灰意冷,想要親手摧毀掉罪惡的根源,但祂穿越了無數紀元,也無法忽視生命中的善念,毀滅萬物終究是不明智的選擇。于是祂走遍了宇宙的每一個角落,試圖找出萬全之法來拯救祂的孩子們。
第一紀元,神明用無上的智慧編著出一部完備的法典,希望能用優越的制度消除苦難。但法典的作用僅僅維持了不足百年,百年過去后法典也淪為剝削與牟利的工具,生命們又陷入了苦難的深淵。
第二紀元,神明創立了一個組織,教他們懲戒法典無法解決的惡行。但無限膨脹的惡行僅靠一部分生命的力量難以掃清,漫長的前路令他們看不到希望,于是這個組織在幾十年后就因理念沖突而解體了。
第三紀元,神明意識到生命體們僅靠自己是無法找到出路的。于是祂洗去了他們所有的記憶,企圖從頭開始,用全天下最純粹的善意教化初生的孩子們。這次祂失敗得比前兩次更快,洗腦的功效僅持續了三十年,后來生命們繼續自相殘殺,祂不得不再次洗刷他們的記憶...
神明沒有放棄,終于想到了一個完美的辦法。第四紀元,祂創造了一個嶄新的世界,這個世界的底層邏輯會禁止任何生命體產生惡意,把所有故事都導向美好的結局,在這個世界上不會再有紛爭,不會再有痛苦,不會再有遺憾,因為所有苦難的根源都被扼殺在了搖籃里。
祂終于成功了。
千萬個紀元過去了,神明成為了世界的基石,祂注視著幸福燦爛的人間,直到永遠...』
寫完后我把故事發到網上,然后去辦公室接星千下班回家。
第二天星千休息,我難得不用給他做早餐,可以偷閑賴會兒床,但我很快就被自己腦子里傳來的聲音驚醒了,它說:“去看手機”。這時我才想起我已經一晚上沒看消息了。
我打開手機,屏幕上密密麻麻的都是小紅點,一片刺眼的鮮紅,像被割傷的動脈肆意地往外噴著鮮血。我愣了幾秒鐘,然后很快就辨認出那些“血滴”的真容。
未接來電5個、未讀QQ消息99+、未讀微信消息99+、收到的贊99+...
我說大家,倒也沒必要這么想我吧?
未接來電來自我聯系的出版社編輯,我馬上回撥給他。
“你火啦!”電話那頭的人興奮地喊道。
“我是被人網暴了吧?”我還沒有反應過來。
“暴個屁啊,你最新寫的那篇文火了!”
于是我把躺在床上睡覺的星千搖了起來。
“出大事啦,我寫的東西終于有人看了。”
星千瞇著眼睛看著我的手機屏幕,“你怎么一驚一乍的?不是一直都有人看嗎?”
“這次可不一樣,閱讀量突破十萬了。”
星千聽到這句話才把眼睛完整地睜開,開始劃起我的評論區,劃了二十多分鐘還沒劃到底,他不耐煩地把手機甩到一旁,又躺回床上睡覺了。
“晚上出去吃飯,做好準備。”
我以為他是要幫我慶祝,于是我穿上了西裝,又去理發店做了個時尚的發型。
結果...
“夢嵐,介紹給你認識一下,這位是松靈海主編。”
“你喊我不是去約會嗎?”我戳了戳星千的肩膀。
星千詫異地注視著我,馬上恍然大悟道:“不好意思,是我沒事先說清楚,今天出來是商量你的小說作品出版的事情。”
“我拜讀了夢嵐老師的作品,感覺很新奇。”松靈海開口說道,“關于出版的問題...鑒于您的作品普遍篇幅不長,我認為可以編成作品集發售。”
“只要能讓這些故事被更多人看到,您怎么說我就怎么辦。”我誠懇地回答道。
“當然,版權的事情我們可以慢慢談。”松靈海對星千說。
“這是他的事情,我只是帶他過來的。”星千說。
我知道星千是想幫我,但他不知道我為何會去寫那些東西。
“夢嵐老師,您有什么要求都可以提出來,我們一起商量。”
“松老師,只要您能保證作品的普及度,版權費我可以一分不要。”
......
事情聊得很快,不到半個小時我和星千就散場回家了,我們沉默地走在路上,不約而同地低頭數著腳下的地磚。
“夢嵐,你還記得你的初戀嗎?”星千問我。
“記得啊。”
“那是什么時候的事情?”
“大一下半年,她是大學跟我在同一個社團的學姐。”
“后來呢?”
“后來我們就在一起了,其他男生談戀愛都是去電影院、火鍋店,我天天帶她去圖書館、自習室。”
星千笑了笑,說:“至少學習沒落下。”
“現在再想想,我們天天學習也沒學出個什么樣,他比我大兩歲,我上大二他就畢業找工作了,每隔十天半個月都會回學校看我,我們之間感情很好,在一起相處兩年多都沒吵過架。猜猜最后是怎么分的?”
“怎么分的?”
“我父母不同意,說她沒編制。”
星千沒說話。
“她當然沒有編制,她是個異能者,十年前異能者上普通大學都得走后門。后來我攔不住家長的嘮叨就跟她分手了,我們一起坐在咖啡館里,她坐在我對面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我低下頭,“這件事情我辦得怎么樣?”
“挺糟糕的。”
“是吧,我也是這樣想的,當時我媽一開口,四個字就把我懟得啞口無言,她說‘想想你爸’。”
“我爸二十年前失業了,還自考了本科,二十幾歲沒編制,當年我剛滿月。二十多年來我爸啥工作都干過,就想著能在未來的某天東山再起。我和他關系不太好,因為他的性格、觀念和生活習慣與我格格不入。但我媽說他以前不是這樣的,是生活中的壓力和挫折把他磨成了這樣,她怕我也走同樣的路。”
“你應該按我說的來。”星千對我說。
“我一直相信你。”我回應道。
我發現自己越來越依賴星千了,任性變多了,沉默變少了,這似乎并不是好兆頭。
我很清楚星千是一個多么偉大的存在,如果沒有他,那么多異能者到現在都進不了體制,更談不上與普通人平權。
我相信他選擇的方向是正確的,但我卻隱約感到慌亂,我重視的秩序和邏輯正漸漸脫離我的掌控,我感到失控,決定不再那么任性。
學校的轉型升級正式開始推進,這所學校成為了試點學校,為培養下一代年輕人與異能者共存意識貢獻力量。在政策的傾斜下生源數量迅速增加,教務處也開始忙碌起來,星千問我要不要調到他身邊當秘書,我說他身邊能使的槍已經夠多了。
我們暢談片刻又沉默許久,一同走過停電的宿舍樓,遠望城市盡頭的小河與青山。
生源數量越來越多了,有很多事情我們不得不從頭教起,所幸先前發生的霸凌事件得到了妥善解決,有效地震懾了那些態度不正的家庭,為我們未來的教學掃清了很多麻煩。工作忙碌的時候我每天都會復盤一遍自己對這份工作的初心,否則它很快就會趁我不注意時被繁瑣的工作消磨殆盡。
三個月后我的作品集成功發表了,松靈海主編郵寄了一套成品書到學校。我將它命名為《挽歌集》,雖然出版社將它定義為“成年人的童話”,但這本童話的內核卻是哀悼,逝去的人們懷揣著美好的情感與希望化為灰燼,深埋入土。逝者已矣,生者繼承了他們的遺志,為他們撰寫出感人肺腑的故事。
封面的底色是純黑,上面還畫著一根燃燒的蠟燭,金燦燦地矗立在黑暗之中,閃亮的火苗趾高氣揚,替我演奏起那首為紀念而生的挽歌。
學校這幾天連夜印出了一批宣傳冊,這些小冊子將我與學校里的博導和專家的照片放在一起,以證明學校的師資力量雄厚,我像一只誤入狼群的薩摩耶,迷茫滑稽而不知所措。
星千又搜出了一大堆我當年上課時的錄像,其中還包括那場教學事故。星千派人把視頻發到網上,第二天就沖上了熱搜。
“但善良無法拯救善良,能拯救善良的只有能力,是你們內心堅守那份善良的能力。”
“這世上有無數種‘該死’,但沒有一種該死是因為出身而該死。”
“......”
各路媒體和營銷號將我的錄像剪輯、命名、搬運,配上矯揉造作的音樂,將它們像播種一樣投放到各大社交媒體上。
短短一夜之間,夢嵐從一名賣不出書的三流作者變成了“異能者寶藏老師”,我也被星千安排暫停了教務處的工作,轉而去安排各種講座和訪談節目。
我認為星千是正確的,正如我說善良無法守護善良,實現理想的人也不可能是理想主義者。理想主義者都有種難以理解的毛病,他們總想靠意識去改變物質,但物質只能靠物質改變,理想主義者們心里都很清楚,卻依然高喊著“理想不死”的口號。
我在各種講座上拋頭露面,向大家輸出我過于理想化的價值觀,臺下的觀眾們幫助我給自己戴上救世主的光環。
大家認識到了我的“高尚”,于是開始紛紛挖掘我的“平凡”之處。但我不需要給他們挖,而是主動將自己身上的一切卑劣與平凡統統拋給他們,包括我與星千之間的關系和自己異能者的身份。
我在公眾面前將自己與星千的關系定義為“革命友誼”,將我們共同經歷的一切攤開在世人面前。風頭過去后我白天繼續在學校講課,晚上在網上開直播與粉絲們聊天,順便分享教學日常,收獲了不少支持者。
青山
飛光飛光,勸爾一杯酒。吾不識青山高,黃地厚。唯見月寒日暖,來煎人壽。
詭秘之主
蒸汽與機械的浪潮中,誰能觸及非凡?歷史和黑暗的迷霧里,又是誰在耳語?我從詭秘中醒來,睜眼看見這個世界:槍械,大炮,巨艦,飛空艇,差分機;魔藥,占卜,詛咒,倒吊人,封印物……光明依舊照耀,神秘從未遠離,這是一段“愚者”的傳說。
吞噬星空2起源大陸
這是番茄的第12本小說。也是《吞噬星空》后續的第二部小說。**羅峰帶著界獸摩羅撒闖過輪回,來到了起源大陸……
茍在初圣魔門當人材
呂陽穿越修仙界,卻成了魔門初圣宗的弟子。幸得異寶【百世書】,死后可以重開一世,讓一切從頭再來,還能帶回前世的寶物,修為,壽命,甚至覺醒特殊的天賦。奈何次數有限,并非真的不死不滅。眼見修仙界亂世將至,呂陽原本決定先在魔門茍住,一世世苦修,不成仙不出山,奈何魔門兇險異常,遍地都是人材。第一世,呂陽慘遭師姐暗算。第二世,好不容易反殺師姐,又遭師兄毒手。第三世,第四世……直到百世之后,再回首,呂陽才發現自己已經成為了一代魔道巨擘,初圣宗里最畜生的那一個。“魔門個個都是人材,說話又好聽。”“我超喜歡這里的!”
沒錢修什么仙?
老者:“你想報仇?”少年:“我被強者反復侮辱,被師尊視為垃圾,我怎么可能不想報仇?”老者摸了摸少年的腦袋,嘆道:“好孩子,我來傳功給你吧。”少年驚道:“前輩!這怎么行?”老者伸出手:“把你手機給我。”少年看著手機上的變化,震驚道:“前輩!這哪里來的百年功力?”老者微微一笑:“好孩子,這是你在天庭的備用功力,以后急用的時候隨用隨取,別再被人侮辱了。”少年皺眉:“這不是法力貸嗎?我怕……”老者:“天庭是大平臺,新用戶借百年功力有30天免息,日息最低半天功力,還沒你吐納一周天多。”……張羽冷哼一聲,關掉了上面的廣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