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的這一年,陳世安切身品味到了五一勞動節的滋味。
又是四小時的車程。
陳世安忍著暈眩和反胃走出了宜烏市客運站。
他去了之前的那個報刊亭,先問老板買了一瓶礦泉水和一張宜烏市地圖,然后打商量道:“老板,我這有三份資料,想寄存在你這,等下會有人來取,到時每個人給你五毛錢行么?”
“不是什么貴重東西吧?”
“就三張紙,不值錢。”
“那行吧,你寫個聯系號碼。”
能憑白賺一塊五,老板沒有拒絕的道理。
陳世安在三個文件袋上各寫上了賈廣誠三個客戶的號碼,然后便去站牌上等候公交車。
這期間他也沒閑著,在地圖上勾畫出了昨天聯系過、今天要拜訪的客戶地址,還對照著站牌上的公交路線,盡可能繪制出最佳的乘行方案。
前天一天跑了五家,看似是極限,但其實毫無效率可言。
在這個似是而非的老宜烏市,他就跟無頭蒼蠅似的,期間甚至出現過在城東跑完,又輾轉跑去城西的情況。
大好時光,全浪費在跑冤枉路上了。
這時公交到站,他看了眼擋風玻璃上的數字,就跟著人流上去了。
汽車站站點上車的人很多,陳世安爭不過那些腿腳利索的大爺大媽,只能被擠到角落站著。
等車開了后,他就拿掌中寶手機給家里打了電話,讓陳媽通知客戶去車站前的報刊亭取樣稿。
之所以剛剛沒聯系,無非是擔心大庭廣眾拿出手機會被扒手盯上。
“對了,你哪來的手機?”
“朋友借的。”
陳世安擔心母親會多想,就補充道:“是小舅的朋友,一個在宜烏市做生意的女老板。”
“你小舅認識了宜烏市的女老板?等等,是不是這次的客戶也是人家介紹的關系?”
“差不多吧。”
“這個臭小子!”陳媽念念碎道:“你小舅這輩子注定要栽倒在女人的身上,不走正途,總想著吃軟飯。”
陳世安笑道:“也可能小舅天生胃不好吧。”
掛斷電話后,身旁座位上一個女子忽然說道:“帥哥,能不能幫個忙?”
陳世安扭頭四十五度角往下一看,不由怔了怔。
這女子,很眼熟。
對了,是他上輩子在宜烏市創業時交往過的前任之一,叫啥來著,燕子?
不過這個時間線的兩人仍是陌生人,陳世安淡淡道:“有什么事?”
“我有急事想打個電話,能不能借一下?”前任指了指他的掌中寶。
陳世安豈會看不出這是她的搭訕套路,看自己有手機,就想釣魚了。
印象里,這位前任的心機城府一向很深,交往期間偽裝成白蓮花,騙財又騙色。
當然陳世安也沒手軟,反手報警把人抓了,讓她把吞進去的都吐出來才簽了諒解書。
現在“冤家路窄”,陳世安在今生可沒興趣再跟這心機女有交集,微微一笑:“不好意思,話費很貴的。”
這位前任愣住了,自持頗有姿色的她,顯然沒想到陳世安根本不上套。
一點話費,換一個讓他追自己的機會,難道不劃算嘛?
而陳世安則自顧自的欣賞著從窗外掠過去的風景。
無論是看小說還是玩游戲,他都沒有二刷的習慣。
別說這個前任,就是再見到其他前任,他照樣不屑一顧。
人這一生過客如云,多得是人提前到站下車,大可不必介懷。
再說都輕車熟路了,既然注定終點是死胡同,何必再跑一次冤枉路呢。
導航都會在你開錯路的時候提醒你在適當位置調頭重新規劃路線。
都重生了,就該去探索一些新路線、觸發一些新劇情。
……
三天之后。
金鑫花園。
陸小雨坐在臥室里的書桌前溫習功課,不時做著筆記。
筆頭在紙張上寫寫畫畫,每一筆都顯得一絲不茍。
直到敲門聲傳來,筆頭停頓了一下。
“小雨,方便進來嗎?”
是后媽。
“方便。”
陸小雨放下筆,看著房門推開,后媽走了進來。
“還在看書呢。”后媽捧著散發著熱氣的碗走到桌旁:“難得放假,干嘛不好好休息幾天。”
“馬上要實習了,還有很多東西要準備。”陸小雨對后媽的態度很有禮貌。
后媽將碗放在了書桌上,道:“鱈魚羹,補腦的,趁熱吃。”
“謝謝阿姨。”
“這么多年了,還是這么見外。”
后媽意味深長的笑了笑。
陸小雨默然。
“阿姨沒別的意思,你別多想。”后媽猶豫了一下,道:“今天買了不少菜,要不再叫你那個同學來家里做做客?”
“不是說了嘛,他回老家了。”陸小雨頗有些心煩意亂。
陳世安離開的那天,陸爸就帶著妻兒趕回來了。
但詭異的是,陸爸沒有質問或者發火,只是確認她安然無恙,就不再作聲。
只是當天夜里,陸小雨上廁所時,曾隱約聽到陸爸在臥室里大發感慨:“人家都說缺愛的女孩子,很容易被外面的男孩子騙,沒想到應驗在我頭上了,小雨這么乖巧天真,萬一已經被那小子……對了,得問問小雨,那小子有沒有染黃毛。”
后媽則安撫道:“你這急脾氣就別說了,我來打聽,這時候可不能再跟小雨急眼了,你越急,等于越把她往外面推。”
于是乎,這三天,后媽不時找機會跟她搭話,詢問有關陳世安的信息。
而且兩口子對她出奇的關心呵護。
有幾次弟弟跟她搶好吃的,都被爹媽給罵了,揚言以后再跟姐姐搶東西就揍爛他的屁股。
“那男孩子家里什么情況,能跟阿姨說說嘛。”后媽再次八卦。
“做生意的,好像是印刷。”陸小雨如實道。
“印刷啊,這生意做得好的話,不少賺的。”后媽沉吟道。
陸小雨蹙了一下眉頭,道:“我們是純粹的同學關系,不摻雜其他東西。”
后媽察覺到她似乎有些煩躁,就又轉移話題:“還有個事,是你爸托我問你的,你計劃以后就留在省城工作,還是回宜烏幫你爸?”
“……我想繼續考大學。”
這時候,宜烏市還沒有大學。
如果要再接著考大學,只能留在省城。
后媽心里有數了,就道:“這樣也好,省城的機會多,你爸這幾年的業務也慢慢發展到那邊去了,如果你真打算長期留在那,你爸想著買套房子,寫你的名字,你覺得如何?”
“給我買房?沒必要吧。”陸小雨詫異道。
對于父親和后媽的濃烈關懷有點受寵若驚。
“有個房子,心里也能多點安全感。”后媽語重心長道:“我和你爸都希望你能安安穩穩的,把心思放在學習工作上,不必操心生活上的瑣事。特別是你還年輕,涉世不深,怕就怕你容易被人欺騙。”
陸小雨心念一轉,頓時了然。
她推測,應該是父親擔心她被人欺騙拐跑了,就想給她買房作為彌補,好把她的心栓住。
有必要嗎?
早干嘛去了。
如果陳世安真是騙子,她那天就該跟著人私奔了。
胡思亂想了一通,陸小雨只敷衍說自己再考慮,不急在一時。
“小雨,有個事,阿姨還想問一下你。”后媽拋出了第三個問題:“當年我第一次上你家跟你爸相親時,你為什么要管你爸叫叔叔?”
陸小雨錯愕了一下,又抿了抿嘴,低聲道:“當時奶奶教的,怕你知道我的存在,就不跟我爸處了。”
后媽仍記得陸小雨當年撒謊時窘迫又慌張的模樣,不禁鼻頭一酸,覺得這個繼女真是懂事得讓人心疼。
“傻孩子,當年你爸剛見面就跟我講了,他還說呀,如果我接受不了就算了,他哪怕打一輩子光棍也得先把你撫養長大。那時我就覺得他是一個重情義、能托付的男人。”
陸小雨一時啞然。
而此時,陸爸正躲在門口,偷偷的抹了一下紅潤的眼睛。
等后媽帶上門出去后,陸小雨看著那碗溫熱的鱈魚羹,心頭也泛起了一股暖意。
短短幾天,她在家里的處境,峰回路轉。
倒不是說父親和后媽之前待她不好,只是她一直在家里過得小心翼翼的。
自從父母離婚后,陸小雨就開始學著懂事了,循規蹈矩,從來不讓家人操心。
可能就是太懂事了,導致陸爸缺少了對她的關心,隨著弟弟的出生,留給女兒的心思難免又少了。
后來她怕后媽不喜歡自己,影響家庭關系,中考時就把志愿填到了省城的中專學校,保持著她自認為合適的距離。
這兩年,她回家的次數屈指可數,每次回來,她都覺得自己只是這個家的客人。
這次她把陳世安撿回家,卻引發了這個小家庭的秩序洗牌,也讓陸爸開始反思。
“算是好事吧?”
陸小雨探出手,卻沒去碰碗勺,而是又拿起筆,在紙張上寫下幾個數字:516。
這是距離她摘下牙套的最新倒計時。
就是不曉得,她摘下牙套后,會不會變得漂亮一些,自信一些。
這時,門外響起了座機的聲音。
陸小雨聽見后媽接起了電話,喂了幾聲,最后嘟囔道:“誰啊,打電話又不吭聲。”
那一刻,陸小雨莫名的若有所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