遺跡一層

半空上，近百個原先泛著十二色光華的空間通道，多半已褪去了色彩，縮成一團，化作一個個結節般的石突。

風一吹來，石突表面皆生出道道裂紋，隨著砰砰落地聲響，掉下一塊塊細小碎石。

胡知喜站在一側，靜靜注視著眼前那如雨點般的石子，“如此規模的空間通道變化，看來在外鎮守的長老院多半出了問題。”

候在她身后的胡康、胡天二人一言不發，各自盯著一處，看的出神。

“我說，你們兩個到底怎么回事？”胡知喜轉過身來，目光在胡康二人間來回停駐。

“我總算明白，為何之前你一直強調要我進哪個通道。”胡天緩緩揚起下巴，“因為你從一開始就知道會有這一刻，對嗎？”

“請注意你的用詞。”

一旁的胡康扭過頭來，盯著身著丹師袍的青年，眸中寒意驟起。

胡天冷哼一聲，追問道：“怎么，難道我說的不對嗎？”

雖然心知自身資質比不了身前兩人，但他始終以自己有口傲氣，從而挺直脊梁。

在他看來，胡知喜這種行為，與颶風無異，摧毀了他一直努力維持的內在形象。

哪怕沒人知道，也沒人深究這點，他也過不了自己心里這關，此事如同一根刺，深深扎進肉里，每隔一會便會發痛發腫。

“你只說對了一半，這完全出自我的預感，單純的警覺罷了。”

黑發少女撩了撩耳上全新的銀飾耳墜，輕笑道：“因為在宗內，我只相信師傅她一個，無論發生什么，都不會放棄我。”

“還有，請注意你的態度，你現在可不是高高在上的小王爺，而是我小師弟，該有的禮數，還望你可以謹記。”

“你們實在沒必要因此吵起來。”胡康也在這時開口道：“眼前還有更為重要的事情沒確定下來，比如…我們現在是走是留？”

見此，胡天當即叉起雙臂，思忖片刻后吐出兩字，“隨便。”

說完便撇過頭去，不再發一言。

而胡知喜則是眼簾微垂，抬頭望向半空。

其中那比鄰成線，正散著十二色光華的三個通道，即是他們三人的來時路。

“我們隨時都可以走，倒是陳元那伙人，可能永遠都出不去了。”

聞言，胡康二人紛紛側首，投來疑惑又驚詫的目光，齊聲問道：

“陳元？”

“陳元？”

他兩記得，最后一次瞧見陳元時，對方四人還聚在一起，手腳比劃商討著什么，至于具體進的哪個空間通道，自然無從得知。

可聽胡知喜這般話，陳元一行當時進的空間通道，多半不與他們的同出一人之手。

意識到時機已到，胡知喜也不揣著兜著，回身對上兩人目光。

“其實我是想說，你倆愿意跟我走這么一遭嗎？”

頓了頓，接著又道：“一個前任青州玉女，一個羽族之人，以及兩個疑似降魔世家的子嗣，我覺得這幾人還是挺有份量的。”

“強行重新連接空間通道嗎？”胡康環抱雙肘，兩側鼻翼微微隆起，“此舉過于冒險，稍有不慎，我們自己也會搭進去，當然，哥哥永遠站在你這邊。”

話畢，胡康兩兄妹很是默契地，共同望向一旁的胡天，后者撇了撇嘴，閉上眼睛說道：“我早就說了，隨便，你們要去哪，我就去哪。”

“這是…”胡知喜似是感應到什么，瞳孔一縮，猛地朝著身后遠處看去，“兩個結丹！”

胡康二人聞言皆是一愣，隨即閉目沉神，努力感應周圍氣息。

可一番努力下來，卻是毫無所獲，再睜眼時，黑發少女已經走到他倆面前，直直盯著前方，沉聲道：

“只要結丹修士想，他們便能屏絕自身氣息，不過這也只對筑基及以下修為之人管用。”

“跟我來！”胡知喜率先化作一道流虹，飛奔而出。

胡康二人沒有過多猶豫，先后追了上去。

也不知道穿過了多少個彎路岔道，走在他倆面前的少女，終是停了下來，落在一高處石面上。

而途中斷斷續續傳來的轟鳴聲，亦在這時呈現在三人眼前。

不遠處，一持刀女子正與一白發少女戰在一起，兩者時而纏斗，身形齊齊于數處閃動，炸開一個又一個坑洞。

可每當白發少女占了上風，那持刀女子都會打出極其詭異的劍氣，即使他們只是遠觀，都頓覺頭皮發麻，意識好似有那么一瞬間被剝奪。

“陳吉！”那白發少女突然急忙喊道。

隨即，一道矯健身影自少女身后的亂石堆中暴起而出，淡藍水環于一瞬完成纏繞，迸發出耀眼藍光。

可面對如此近距離的突擊，柳雅也只是有過一剎驚異，手中長刀依舊直直揮下，哪怕此舉會讓她結結實實吃下陳吉雙拳。

刀鋒落下之際，她的耳邊驀然響起熟悉的耳墜嘩啦聲，腦中一陣恍惚，動作隨之一滯。

纏著水環的雙拳亦在此刻悄然而至，蘊藏其中的巨力盡數爆發開來。

“嘭”

柳雅直接倒飛而出，砸斷數個石柱，而后被埋于亂世堆之下。

“又是你。”柳雅的話音幽幽傳來，壓在其身上的一諸亂石，逐一升起。

待她抬眼看去時，那一頭黑發的少女正慵懶地撥弄耳墜，自半空緩緩飄下。

結丹境界的氣息，瞬間爆發開來。

而胡康、胡天二人則是各自來到白發少女和陳吉身邊，查看傷勢情況。

“你沒事…”胡康話都沒說完，呆呆看著眼前白發少女。

更準確來說，他看的是對方額間亮起的那個白點。

此時已經暗淡過半，留下半截恍若燃滅的燼灰，暗沉不明中，還隱隱透出一股陳年積葉的糜爛味。

…

大靈峰山腳

隴海城

陳府

此時已值星夜。

白袍負劍青年背對月華，坐在高聳屋頂，單手搭在曲起的右膝上，靜靜望著喧鬧紅火的街市。

“夜里風大，小仙師不妨進屋，斟得幾杯甘酒下肚，能暖暖身子。”一男聲自底下廊臺響起。

青山聽出這是陳五爺的聲音，輕笑一聲，淡淡道：“我還以為家主大人是領了人來清客。”

底下陳五爺伸出雙手，撐在廊臺扶欄，“小仙師說笑了。”

“大人不是都已經看出來了嗎，我并非許長老派來的。”

青山依舊不為所動，話里話外都傳遞出旁人莫近的信號。

沉默少許，陳五爺斂起臉上笑意，忽隨后下巴微仰，似是若有所思地道：“一開始那會可能不是，但現在已經是了，結果向來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嗎？”

緊接便傳出嗒嗒的腳踩木板聲，漸漸遠去。

青山剛想起身，卻瞧見兩道黑色人影，一一落在不遠處的屋頂。

凝神望去時，對方還朝他輕輕頷首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