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知喜清咳一聲，眼神下壓時，驚覺二女衣角沾了血污，眉心微蹙，問道：“看來，兩位師妹應該是碰到了麻煩啊。”

青阮循著對方目光看去，抬手撣了撣，“好在有驚無險。”

“不過是些烏合之眾罷了，人數再多又有何懼？”

說著，靈心嘴角一勾，露出耐人尋味的笑容，“何況現在的遺跡可亂得很，顧頭不顧腚是大忌，一旦發現自己沒落著好，他們才不會多花時間在我們倆身上。”

修仙一道，本就標同伐異，容不得異聲，為了一件助養靈根之物，上到瓶頸老怪，下到初入仙途人士，常常爭得頭破血流，不死不休。

哪怕身處西陲第一大宗的靈峰宗，也只是進了個規模更大的修羅場罷了。

以往眾人還受著宗門規矩限制，不能隨性胡來，如今到了這與外界完全隔絕之寶地，自是避免不了一番廝殺。

參加過遺跡選撥的三人，更是深諳此理。

身著白衣的青阮眸光一暗，忽而略帶嘲諷開口道：“確實，隊伍人再多又怎樣，到了最后，能活下的也就那么幾個。”

一旁的胡知喜頓了頓，心思稍沉，想起了當年的青阮，最初并不與陳元為伍，而是彼時被譽為最強黑馬的隊伍成員。

可到了最后，奪得那屆魁首者，卻是陳元和青阮，這兩人中途拼湊的臨時小隊。

雖然在這種地方，因利益交錯而變更自身所屬之事并不少見，但從眼前白衣少女的反應來看，明顯還不能釋懷。

“咚咚咚”

正當這時，遠處傳來震天轟響，整個地面亦在劇烈搖晃，隱約還能聽見有人高聲嘶喊。

“快跑，空間通道在關閉！”

“為什么我捏碎了身份玉牌，還在這里，可惡！”

“我已經回不去了…既然我走不了，那你們也別想走！”

隨即，遠處暴起數十道或練氣，或筑基氣息，一陣狂嵐吹過，三女再凝神感應時，已有過半數氣息消失。

此刻她們已無心顧瑕遠處紛爭，即使現在趕去，多半能將那些人的囊腫資材收歸己有，得到一筆不小的收益。

三女腳尖一點，齊齊升至半空。

“空間通道事關重大，我要前去查看一番。”胡知喜向右側首，似在等待面前白衣少女的回答。

青阮微微蹙眉，思忖片刻后拱手沉聲道：“還請師姐一路多加小心，興許其中有詐。”

“嗯。”胡知喜對此倒不意外，隨即望向青阮身旁的靈心。

不等對方啟聲，靈心一把挽住青阮胳膊，回以禮貌淺笑。

末了，還匆匆附上作揖行禮。

“行吧。”胡知喜搖了搖頭，輕嘆一聲，“要是師傅知道了，保不準要叨叨好一頓，事前她老人家可再三叮囑過我，要關照你們。”

可剛一動身，她又停了下來，轉頭對著二女說道：“師傅當上三長老沒幾年，有很多事情是自己做不了主的。”

語畢，化作一道流虹，直奔來時方向遁去。

青阮兩人目光一對，沉默少許，便一同朝著更深處進發。

…

遺跡某處

當陳元再度恢復意識，睜開雙目時，眼前赫然出現了面容生疏的百十人。

有的身形懸空，指尖閃著各色燦芒，有的手握刀劍柄，隨時準備拔刃出鞘，而同樣的是，他們都身著同一制式長袍，神色凝重。

陳元想說話，卻發現自己嘴里只能發出沉沉唔聲，四肢也沒了知覺，仿佛斷掉了一般。

隨著嘭的一聲，只覺自己好像撞上了什么東西，眼前陸續堆起的碎石遮去了他的視線，四肢傳來一瞬的劇痛。

好在還能斷斷續續，聽見他人言語聲響。

“那是什么，難不成這黑蛇居然打算原地化蛟…”

“眾位聽令，為了先前死在這孽畜嘴里的諸位同門，也為了…”

“大長老，白虎還有一絲氣息尚…”

“我靈峰宗陣法師、丹師何在？速來…”

不知過了多久，期間始終半昏半醒的陳元，只能眼睜睜看著一波又一波人，來到他面前比劃爭論一番，接著使出多般術法。

待到陳元神識稍微清醒之際，他才驀然發覺自己已非人身。

映入眼簾的不再是修長精瘦的四肢，而是覆有厚厚白雪毛發的蹄子，水中浮現的面容，額間有著一個“王”字。

此刻的陳元才幡然醒悟，原來那些人嘴里所說的白虎，就是他自己。

瞧著四周略顯熟悉的布局，陳元一個飛躍，攀上最高大的樹木，閃著金火的琥珀色眼眸，透過彌散的濃霧眺望遠處。

腳下正是大靈峰的山林深處，再往下看去，則是山腳那連綿成片的荒田。

而在更遠處，隴海城里的一處府邸，正忙著安置各類物品，裝飾紅綢彩帶，而府門前那剛掛起的燙金匾額，刻有“陳府”二字。

陳元神識雖有所好轉，但仍是不免時常陷入深眠，每當他睜開雙眼之際，面前總會出現三三兩兩的宗門人士。

這時的他，只能強打起精神，聽著來者所言話語。

一鬢間有些花白的男子，攤手指了指身后之人，“這位是我的新弟子，現如今被分派到丹閣，日后需來寶地挖些靈植藥草，還望白虎眼熟一二，好行個方便。”

“晚輩名喚陸軒鳴，乃二長老的座下弟子，在此拜見白虎。”一年輕男子拱手拜道。

此后的好長一段時間，名喚陸軒銘之人，常常會跑到他面前，從一開始的遠遠致謝，到靠在樹底傾吐心事。

隨著時間流逝，此人面容與陳元記憶中的丹閣陸執事越發重合。

可當他終是確定之后，卻再沒見過此人。

又一次從深眠醒來的陳元，耳邊響起嘈雜，抬眼一看，兩道人影在霧中若隱若現。

“夫君你走快點，人家靈峰宗的侍者說了，朝拜白虎的時辰可不能錯的。”

“夫人你悠著點啊，腹中還有胎兒呢，可別摔著碰著了。”

“咱陳家可是連續供奉百世年，才得到這次朝見機會，還是咱元兒有福氣，趕在出生前朝拜護山靈獸，以后定是多福長壽之人。”

不多時，一男一女便在兩弟子的引導下，走到巨樹前，先是瞪眼一愣，而后趕緊跪倒在地，女子嘴里不停喃喃著祈福之詞。

陳元垂眉望向女子隆起的腹部，只是一眼，他便無端生出一個念頭：

此子雖天資卓越，但命難久矣，最多活到六歲。

過后不知多久，當陳元再次醒來時，眼中顯出一素衣薄衫的青年。

那副面孔，他再熟悉不過，正是陳元自己。

但更準確來說，應該是四年前，那個為了躲避追低級野獸，誤闖入這里的自己。

等到下一次再見時，另一個陳元已經換上了黑袍，身上還沾染了尤為濃郁的青靈丹氣味，此刻正用求助的眼神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