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越下越大，陳懇穿梭在山林中，終于踏出中部區域，來到沉眠山外圍，見到稍微熟悉的景物。

想了想，還是決定沿著熟悉的路線前行。

在臨近血池洞口的地方，他發現了長弓鐵箭，被整齊擺放在一處巨石上。

應是謝云渺留下的，陳懇這樣揣測，沒有貿貿然的上前，而是以法象小人巡視，探查暗處是否有敵埋伏。

法象小人長大了，沒有之前那樣隱秘。

但依舊踏風無聲，不露氣息，并且不同于需要靈力才能加持的法象狀態，無需靈力就可以直接御使法象小人，是探查的最佳手段。

周圍寂寥一片，只有雨聲磅礴的聲音，陳懇沒有發現任何異常，不禁心底泛起嘀咕。

但還是收起了長弓鐵箭，重新進入到血池洞口。

這里空無一人，陳懇注意到，血池除了最上層漂浮著厚厚的污垢，底部血液竟然清澈一片，沒有一絲血色。

看來這群山外人已經撤離了，沒有多想，他擰了下濕透的衣衫，繼續往回趕。

一路橫穿山林雨夜，他臨近山神村。

遠遠的，村子就傳來哭聲，便連雨聲都不能掩蓋，甚至還能看見火光在雨夜中搖曳。

陳懇臉色一變，加快步伐，加速沖了過去。

一進村子，他便發現，不少房屋都傾倒，碎磚瓦礫散作一地，到處都是打斗的痕跡。

街邊，各家村民都在大雨中痛哭，大多都染血了，懷中則是化作“山鬼”的親友，都早已死去。

陳懇一怔，恍惚的穿梭在村子中。

他去了吳阿婆家中，沒有一人，小胖子和吳阿婆都不在。

他去了張民家中，去了李大伯家，去了張大爺家……

到處都是慘象，到處都是泣哭聲，陳懇眼睛通紅，胸腔升騰起一團團難以壓制的怒火。

“怎么回事？”陳懇聲音低沉，詢問緣由。

“一群山外人，將我們當作邪祟，肆意宰殺。”有人大哭，告知陳懇實情。

“哪里來的山外人？”

“一群少年少女，十七八歲的模樣，都穿著青藍色長襖，全是修行者，我們無力反抗。”有村民咬牙切齒，眼中充滿仇恨，清晰的記住了每個人的模樣。

“是十一個少年人，一頭異獸，還有兩個中年人領頭，飛在天上，肆意出手殺人。”還有村民補充道。

陳懇一怔，是那群在西北方獵殺異獸的山外人。

老村長死了，是少數沒有沾染詛咒的修行者，為了保護村民，被活活燒死，連尸骨也不存。

吳阿婆也死了，被當作妖魔當場斬殺，連頭顱都不見，她的小孫子，正趴在她“山鬼”化后高大的身軀上痛哭。

張民也沒有躲開喪命的結局。

他沒有沾染詛咒，也不是修行者，但性格暴躁的他，直接擋在村里一名受傷的“山鬼”老人面前，手持木棍在叫罵，最后被一刀斃命。

村子里少數的幾名修行者全都出手了，卻被一一鎮壓，擊殺。

還有李大伯，張大爺……

怒火在胸腔中升騰，手指關節都被捏的發白。

陳懇取出長弓，轉身就走，沖進雨夜，快速向著南邊追尋。

法象小人被喚出，青面獠牙，朱紅赤發，忿怒至極致。

頂著大雨，盤旋在陳懇左右，一大一小，疾速向前飛馳。

可找了許久，一連追出七八里地，也沒見到半個人影。

陳懇一拳捶在一旁濕漉漉的大樹上，咔嚓一聲，樹體瞬間濺起無數木屑，然后緩緩斷裂倒地。

他沮喪失落的回到山神村，其實也明白，追上也無用。

那群少年中有的是境界高于他的人，更遑論那兩個可以滯空飛行的中年人，起碼也是道靈層次的高手。

在村子東邊，陳懇發現了蒯思樂，老人躺在泥地里，淋著大雨，胸前是一大片血紅，已經是出氣多，進氣少，眼看就不行了。

懷中還摟著一個朱紅赤發的小女孩，只是一動也不動，死去多時了。

陳懇走過去蹲下身子，蒯大夫看見他，眼睛像是亮了起來，重新提起了力氣。

他一把抓住陳懇的手腕，陳懇沒有躲閃，任由蒯大夫訴說。

“終于等到你了，村里所有修行者都沒了，只剩你了。”

他悲戚莫名，又涌出一股兇狠，“你是不凡的，不平凡的，從發現你被靈氣排斥我就知道。”

“我知道你對我有敵意，但阿婆總歸是待你極好的，極好的，你該為她報這個仇。”

“我會的。”陳懇輕聲道，沒有再對這位老醫師露出敵意，因為都無用，他快不行了。

可這時，蒯思樂竟直直指著陳懇身后的長弓，陳懇會意遞了過去。

卻被蒯思樂直接放置在泥地里。

而后又吃力的握住陳懇腰間的小斧，陳懇沒有阻攔，任由蒯思樂施為。

蒯思樂顫顫巍巍的舉起小斧，像是用盡了力氣，舉到一半然后猛然落下，長弓弓弦瞬間被斬斷。

剎那間，白光呈現在黑夜，消退過后，竟然見到，從弓身延伸出無數透明的光線，另一端則是連在陳懇眉心的金色花紋。

蒯大夫伸手輕輕一觸碰，這些白線竟都一一脆弱不堪的斷掉。

“你這蠢貨，以后可要小心，本是要取你秘種的。”蒯思樂喘著氣，一字一句道，看向懷中的小孫女，又釋然般說道：“如今，也用不上了。”

陳懇一時甚至忘記了悲傷，有些愕然呆滯，沒想到這也能被算計。

蒯思樂口中含滿了血沫，發出嗬嗬的聲音，像是用盡了力氣，吐出血沫：“其實我也不知道，秘種能不能避開詛咒，可她還小，總歸是想試一試的。”

他繼續咳血：“倒是對不住你了。”

而后咽氣了。

陳懇低頭，為他合上雙眼，久久沒有起身。

最后，他同村里的剩余青壯一起，一一為死去的村民收尸。

哪怕人人都負傷，也都掙扎著起身，不希望這些村里的親友們死也不安生。

他們在村子的東邊，立下一座座墳墓。

老村長連尸身都沒能殘留，只能做了個衣冠冢。

吳阿婆也只有無頭尸身被埋葬。

37條人命，37塊木質碑，大大小小，男女老少都有。

村里所有人都來到這里，冒著大雨，有人嗚咽，有人低泣，有人放聲大哭，有人捶足頓胸。

哭哭嚷嚷的，很是悲切。

陳懇牽著小胖子來到墳前，小胖子哭得稀里嘩啦，抱著吳阿婆的木碑始終不愿意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