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合，你找我來這兒干什么？”

一道頗有些急躁的中年男聲從入口處傳來，落合館長立刻走到角落，將劍立在地上，雙手搭在劍柄上，一動不動，將自己偽裝成一座立在那里的塑像。

男聲的主人走近，是西裝革履、人模狗樣的真中，他走進來四處張望，并沒有看見約他來這兒的落合館長，只好不耐煩地看著周圍的藏品打發時間。

走到天罰之下，他抬頭仰望：

“勇者斗惡龍？俗套的故事……”

在他余光掃視不到的地方，雄偉的身影漸漸蘇醒，頭盔的空隙里冒出兩道嗜血的紅光。

雙手握持，猛地將大劍斬下！

鮮血飛濺，將冰寒的鎧甲襯得更為幽深。

美術館外，殘陽如血。

……

美術館里，牢柯跟小五郎兩人精疲力竭，蔫蔫地坐在長椅上，抬頭望天：

“我好累哦小蘭姐姐！我們回去吧……”

“我肚子餓了……”

“你們真是遜誒！”

小蘭站在一邊嫌棄道：

“才走幾圈就已經受不了了……誒，你們有沒有聽到什么聲音？”

說著，她豎起耳朵，仔細尋找聲音的來源。

小五郎二人也聽到了，那是劇烈的金屬敲擊聲，其中還夾雜著慘叫與怒吼。

三人齊齊轉頭，看向聲音的來源。

地獄之間。

“這聲音怎么越聽越熟悉？”

小蘭不確定地問道。

“好像是……小林先生！”

……

“旦那（老板）！！！你一定要阻止我嗎！”

落合一擊再次落空，他氣喘吁吁的后撤，不甘的看向不遠處，后背結結實實挨了一刀的真中正趴在那里茍延殘喘，在他身前，一個拿著細長壽司刀的年輕男人看向他，表情多有些無奈。

“沒辦法啊，您既然去了我店里，那就是客人了，我總不能眼看著客人墮入地獄吧。而且啊……”

說著，林源舉起壽司刀，刀尖指向雙手持劍的落合館長：

“當父親的如果太過溺愛，孩子可是會變成只會敲詐你養老金的廢物的啊！”

模仿銀魂式的臺詞大吼一句，兩人碰撞在了一起。

落合館長無意攻擊林源，他只是想要突破林源的防守來給真中致命一擊，雖然毫不藝術，但這已經無所謂了，不過幾番交擊下來，他也有些驚愕，眼前看上去弱不禁風的林源竟然只用單手就能抗住大劍的擠壓。

現在對廚師的臂力要求已經這么高了嗎？

“小林哥哥！”

“小林先生！”

“小林老弟~”

不遠處，兩高一矮三道身影出現在門口，看著眼前的一幕焦急大喊。

“不用管我，把傷者拉出去！”

林源沒有回頭，為了給三人騰出搶救真中的空間，被迫與越發焦躁的落合纏斗在一起，林源力氣雖大，但大劍的壓迫感實在驚人，而且落合這老小子人不可貌相，一把年紀竟然還這么持久。

刀劍再次碰撞，發出的金屬摩擦聲何其刺耳，迸射的火花飛濺，映照出隱藏在頭盔里落合猙獰的眼神。

一擊不中，落合抽身即走，林源來不及收力，猛地一個趔趄露出空檔，落合趁機雙手舉過頭頂，挾兇猛威壓狠狠劈下！

林源連忙舉刀格擋，但已經來不及了，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一道貫穿天地的黑線飛速占據他的瞳孔。

一旁牢柯三人正齊力把真中搬出去，突然間好似心有所感，三人突然齊刷刷地回過頭，正好看到這一幕。

“達咩！！！”

……

鐺！

林源發誓，那把劍距離他最近的時候只有0.01公分，他都感覺自己的睫毛已經在劍鋒的壓迫下投降了。

但最終，這一劍還是沒有落下。

將劍輕輕放到一個展柜上，落合無奈地看向林源，像是看一個心儀的后輩，惹了禍也不愿過多責備：

“旦那果然是有的放矢，您又怎么看出我想要做這件事呢？”

“您那時候的樣子太決絕了，而且，我與美術館的前任老板有舊，一看您的樣子自然就能明白過來。”

說著，林源露出一個歉意的表情：

“實在抱歉落合先生，總歸是不能眼看著真中去死，還是插手了……”

“沒事，真正錯的是我，臨了還要想要見識見識所謂能看人做菜的神奇廚師，白白把你牽涉進來。”

落合擺擺手，示意林源不用在意，而后將身上鎧甲一一卸下，即便只是仿品，也能從他小心翼翼的動作中體會到他傾注的感情。

鎧甲之下，落合大汗淋漓，挺拔的身軀依舊，笑容也如從前般慈祥和藹，只是更添幾分灑脫。

展廳入口處，早已密密麻麻站滿了人，目暮、佐藤、白鳥和高木四大天王悉數到場，小五郎三人早就七嘴八舌地講述了事情的經過，所有人都沉默著，就連自覺丟臉的真中都努力地屏氣凝神，生怕引來周圍人鄙夷的目光。

所有人都默契地配合，算是跟這一對看上去很和諧的“祖孫”二人最后一點時間。

“夕陽無限好，只是這漫天紅霞越美，越扼腕于其走向冥冥薄暮的結局……”

落合抬頭，朝著夕陽的方向，只可惜視線所到并無紅霞似火，只有漆黑的地獄蘊成的薄暮冥冥。

“我沒有您這么有素養。”

林源撓撓頭，覺得自己有些丟人，但還是緊接著道：

“不過這座美術館還沒到西沉的時候……”

說著，他將手中的壽司刀猛地擲出，在一片驚異的目光中，精準的穿插進地獄之間的燈具開關，刀身更是沒入半尺有余。

“這一點，我敢向您保證。”

不顧身后有些騷動的人群，林源心悅誠服地躬身，向這個真正將自己當作后輩的老人。

老人搖頭失笑，將自己的館長證件塞進他的脖頸，只留下一個筆直的背影。

……

落合被一個警察帶走，那警察林源認識，是在警視廳里看他如看肥羊的窮兇極惡之一。

他好像是被剪刀石頭布選出來的倒霉蛋，走的時候那叫一個不情愿，看向林源的眼神甚至可以說是深情。

“你好~”

林源耍著刀花，沖破警察熱情的包圍，在所有人炙熱的眼神里，他悠悠坐到正趴在地上無聊數瓷磚的真中身邊。

值得一提的是，可能柯學的規則作祟，真中并沒有怎么處理的巨大傷口居然好了個七七八八，面色也是肉眼可見的紅潤，仿佛剛才在展廳里天女散花、嗷嗷吐血的人不是他一樣。

“你，你好……”

真中干笑著回過頭，顫顫巍巍道。

面對自己的救命恩人，真中心里卻是恐懼多過感激。

沒辦法，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林源和落合關系匪淺，那么面對害落合蹲監獄的自己，很難想象他會干出什么事來。

尤其是那把壽司刀，如果不是親眼所見，誰敢相信它能和半人高的重劍打的難舍難分？

再加上剛才甩刀開燈的那一手，還有這群臭警察眼饞的樣子……

真中發誓，他剛才看到一個留著短發的女警竟然從包里掏出來一張入職申請表！

這個世界太瘋狂了！！！

……

林源面色不變，輕輕扶住手中的尖刀，將它放到真中裸露的后背上慢慢劃動。

刀尖在肌膚上輕盈起舞，抖若篩糠的真中像是最優雅的配樂，起伏的身軀像是最有經驗的伴舞，將刀尖高高拋起，又輕輕接住，像是在演繹一曲高雅的白天鵝。

真中被冷汗席卷全身。

他不這么想，他只感覺身上有螞蟻在爬。

求助的眼神環視四周，卻發現剛才還團團圍著的警察們此時早已退到八百里開外，一個個抽煙打屁、談笑自若，眼神四處亂瞟，就是沒有往這兒瞧的。

好不容易跟那個頭上長角的女孩對視上，可還沒等她說話，就被一個留著八字胡的中年頹廢男不知拖到哪個角落去了。

很明顯，他已經被這個充滿惡意的世界拋棄了。

……

“我剛才救了您，沒問題吧？”

“是，是……”

“您答應了人家要把美術館開下去，結果言而無信，沒毛病吧？”

“呃，是……”

“我的客人都因為您進去了，害我平白少了一個客戶，您這是恩將仇報，不冤枉吧？”

“不，這不怪……”

“嗯？！”

真中猛地感覺在自己背上亂爬的螞蟻變重了幾分，從難耐的瘙癢，直接變成了輕微的刺痛，嚇得他連忙改口：

“對，對，就是我！”

“果然是當老板的，就是明事理。您瞧，您給我添了這么大的麻煩，答應我件事，很合理吧？”

“當，當然……”

“美術館就別關了，您也不差這點錢，再說，錢哪有您這貴人的命重要，您說對吧？”

“呃，能不能……別！是，當然是！”

“那就好。”

林源笑著，將渾身癱軟的真中扶起，仔細拍打掉他身上的灰塵，隨后附在他的耳邊，輕聲道：

“慶幸吧，如果是我拿那把劍，您連成為達摩克里斯的資格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