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了？

本應堅實的地面傳給我的觸感卻是柔軟無比的，像棉花糖。我好像在慢慢地往下陷，地面好像正在融化。

心中并沒有所謂不安，只有殘存的溫暖引導出淚水，從眼角落下，和漆黑天空中劃過的一顆顆純白色的流星很像。

我在不久前明明已經跳下了高塔，就連當時風在我耳邊發出的呼嘯都記得一清二楚。幾乎是必死的局面，最終卻是落到了天空鯨的后背。

在一個白色空間，我和lili以靈魂的狀態相交而過，然后離開了這個空間。

“吶，我叫Melty，你呢？”

不知道從哪里傳出來的聲音，給我一種奇怪的稚嫩感。

“這里是天堂吧，我都死掉了你還想跟我聊些什么啊，還是說這是什么必要的流程？”

我漫不經心地回應著，試著轉過身來看看她在哪里。

她一直都在旁邊笑盈盈地俯視著我，并且有節奏地輕輕跳動著，看上去是個很有活力的小女孩。從頭發到衣服到裙子到鞋都是粉色系的，和我所在的這個地方屬于同一個顏色。淡粉色的大眼睛很可愛，眨呀眨的，留著雙丸子頭。

“你現在不是還有著記憶嗎？聊天肯定是能聊的，死了或者沒死其實對我來說沒什么關系。就和我講講那名金發女孩和你的故事吧，畢竟時間很充裕，足夠你講完，在這里融化之前。”

“慢著！你說的融化具體是指什么？危險嗎？”

“不知道的喲。”她歪著小腦袋看著我，似乎想要我先回應她的問題。

“你這家伙，我感覺你就是知道......”我嘟囔著，但很快平復了心情，“盡管我倆的故事，可能不會像你所可能期待的那樣有趣，你也想聽嗎？”

Melty瘋狂地點著頭，眼神中的欣喜似乎立馬就要變成文字砸在我的臉上，看著我的樣子就像是在看世間絕無僅有的稀缺物品似的。

如此，一種熟悉感油然而生。就像很久之前的初夏，我躲在樹蔭底下乘涼。lili依偎在我的身邊，我翻閱手上描繪神話故事的繪本，用自己的話給她講連我都沒有聽過的童話故事。

此刻，她確實已經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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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些天是我的7歲生日，那是數字7的一倍整數，和我的名字一樣——nana(七七)。爸爸少見地回了趟家，第二次陪我過生日。

馬卡龍是爸爸送給我的掃地機器人，天才一般的發明者把它設計成了保姆型，給父母不常在身邊的小孩子提供情緒價值。

初次見面的時候，現在回看真是遙遠，貌似已經過去了16年之久了。細節什么的模糊不清，只記得是在一次早茶過后，馬卡龍陪著我在公園里面散步......

在那個晴朗的日子里，或許是老天爺在名為天空的桌布上不小心打翻了牛奶，才會有深淺不一的色澤平鋪在天際。云朵成為這座都市的壁壘，流動著被靜靜吸入深遠的晴空里面。

馬卡龍通過綁定鏈接被我背著，一起到了一處林子里面。其深處，有著被一顆被半人高的草叢所環繞的大榕樹，粗壯的枝干上掛著一架秋千，懸系的兩根麻繩上纏繞著白花。

我經常來這里蕩秋千，用來舒緩我上學時糟糕的情緒。

如同往常一樣，馬卡龍在我沒有察覺的情況下就自己解除了綁定鏈接，跳到被落葉鋪滿的土地上，在其中肆意探索著。

坐在秋千上，腳尖點著地面，秋千隨我在風中搖曳。樹影在草叢中蕩出一片綠潮，心中是無以言說的舒暢。

仿佛是想要和自然融為一體。我閉上眼睛，細心感受從我裸露的肌膚表面吹拂過的風，以及空氣中彌漫著的淡淡花香。其他的一切，在某一瞬間與我斷開了聯系。

再次睜眼的時候，驀然看見一抹比太陽更加惹眼的金發，其主人就在我對面不遠的地方看著我。

馬卡龍正開心地朝她那過去，然后繞著她轉圈，以自己的方式跟她玩耍。可是她并不這么認為，驚恐地竄來竄去，好像在她的眼中，馬卡龍是什么大蟲子似的。

“馬！卡！龍！”

我將秋千急剎，叉起腰來站起身，向馬卡龍使了個眼色，氣得嘟起嘴巴。

那竄來竄去的兩個小身影，不約而同地停了下來，認命一般地望向我，和正被老師訓斥的學生幾乎如出一轍。

“那個......對不起，馬卡龍是個笨蛋，剛才趁你不注意把你的鞋帶扯掉了。”

我輕聲細語地提醒她，生怕惹她對我產生了什么不好的印象。

金發白衣的女孩略微思索了一會兒后，不顧鞋帶掉了可能會被絆倒的風險，小跑著來到我的面前。

“那你可以幫我系嗎？我還不會系鞋帶，拜托你啦。”

她說話的聲音很是小聲，幾乎和耳語差不多，如同玻璃一般纖細。給我的感覺就像是倘若我打個小小的噴嚏，她就會灰飛煙滅一樣。

“可以的！”我撐著麻繩，從秋千上跳下，“上去坐著吧，這樣好系一些。”

就這樣，那個遠夏的小回憶就在樹影斑駁中流失殆盡。天空被洇染出火燒云，夕陽勾勒起她的輪廓，草地上出現它的剪影。

“1，2，3，茄子！”

咔嚓一聲，馬卡龍為我和她拍下合照，儲存了起來，不過下次翻閱卻是在很久很久之后了。

至此，我和她很快成為了無法分離的朋友，可以說是雙生一體吧。我們約定要永遠是小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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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源和天空鯨是存在于童話故事里的傳奇生物，在我和lili翻看繪本的時候，便共同產生了濃厚的興趣。我們想要去探索世界的秘密，想知道在蕭索的背后存在著些什么。

“那個，你對lili的感情是什么樣子的啊？”

Melty玩味地看著我說，將食指抵在圓圓的下巴上。

“誒？為什么要問這個呢？啊啊啊，我不好說，總之就是很欣賞她而已的啦~”

我無奈地擺了擺手，心里仍隱隱作痛。看來，很久很久，無論是10年或是1000年，我都不會再見到她了。

“什么嘛，我覺得不只是欣賞的喲！你心中一定還隱藏著更多的情感吧，怎么還害羞了呢？”

Melty一臉不成鋼的表情，看上去著實有些好笑。

“所以說你很奇怪嘛，我都死了你還管我害不害羞，討厭。”

“難道你們是同性......”

她瞪大著雙眼看著我，眼神中流露著詫異和疑惑。因為我已經拿手捂住了她的嘴巴，試圖不讓她繼續說下去。

瞬間，她的身影模糊晃動了一下，便從我手上逃脫了。對此，我感到了神奇。

“呸！呸！別動不動就捂我嘴巴呀，很臟的。”

Melty一臉嫌棄地看著我，抱怨起來。

“你有沒有考慮你說的是什么東西啊？”

我真的感覺比較羞恥，女孩子喜歡女孩子這種事情怎么說的出口的吶？我和lilil從始至終都不存在那樣子的情感，一直都是友誼罷了。

“略略略，本來就是這樣的嘛，這誰都看得出來。”

“你執意這樣認為的話，那我就不講故事了。”

似乎是被我這一說愣住了神，Melty的笑容僵住了，抹上了一層淡淡的陰霾。

“對不起的啦，我不該隨便揣測你們倆的......繼續講吧！我是還想聽。”

不知為何，她的眼角落下一滴淚，夜幕中就會劃過一顆流星。

我沒好氣地哼了一聲，靠著一旁的粉樹，不情愿地繼續講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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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后來，我們相約著去繪本所描述的第一個地方——彼岸的原野。在繪本里是一處云霧繚繞的草原，故事里的主角面朝著被高積云填充一半的湛藍天空，背后則是晴空萬里的若水藍天。

目標是尋找去“彼方的原野”的客車。我和lili在凌晨出發，漆黑的城市里點著零散的幾盞路燈，她手上提著冒著橙光的煤油燈，照亮了不長不短的一段街道。

繪本里提到的長途列車，到站時間是完全隨機的，可以說碰到它全靠運氣。

我倆就在大街上，找各行各業的人詢問有關這輛客車的信息。無論是被稱作『大人』的長得像裸露機械外殼的機器人一樣的東西，又或者是和我一樣的正常人。

連著問了幾天，卻一無所獲。路人們要么是不屑一顧，要么是出言譏諷著我倆。即便是有耐心傾聽的人，卻也搖搖頭，什么有效消息也沒提供。

城市是巨大的、難懂的、晦澀的、抽象的、冷酷的集合體，不顧一切運作的絞肉機器，驅趕著所有拒絕沉浮的人。與城市的“大”對比起來，心中就有一種即將被壓垮的脆弱感。

但是在無盡的虛無背后，總存在哪怕一丁點的光亮。

在即將放棄的最后一天里，天空萬里無云，狠毒的太陽光直直的照射下來，炙烤著皮膚。

我倆總共就帶著的四瓶冰水，在一個小時前就喝的一滴不剩，口干舌燥的我倆實在忍耐不住，急匆匆地走進一家開著冷氣的小店。

“哎呦呦，你倆小家伙，看你倆在外面晃蕩好幾天了，啥事這么執著呀？”在后廚忙活著的大媽看到我倆，大聲地朝我們問道。

沒過一會兒，大媽把后廚的事就忙完了，走過來將菜單遞到我的面前。

“要吃點什么嗎？我們家飯團子可是很好吃的喲。”

“那啥，我能先問個問題嗎？您知道隨機時間到這邊車站的長途列車嗎？”

我想著見到了一個陌生的面孔，問一下也是有可能知道得到消息的，盡管希望渺茫。

那大媽聽完我說的話，身子頓了一下，思索了好久，才緩緩開口。

“很久沒有聽到有人提那輛長途列車了，真是懷念呢。我7年前就是坐那輛客車過來，到這里做生意的。怎么？你們也要去找個城市做生意？個子矮矮的，野心倒蠻大。”

老板娘隨手把菜單丟到一旁的木桌上面。

“不是的，我們要找的是‘起源’，就是那只大大的、白白的、胖胖的，會在云里游泳的龍！”

我一旁的lili大聲反駁著老板娘說的話，音量之大連我都吃了一驚，盡管在外人看來那只是正常聲音的大小。

“嗯嗯。”我附和著回應。

“那玩意啊，難道真的存......咳咳！”

老板娘猛的咳了兩聲，盡管像是刻意為之，但當時的我倆毫不在意。

“這樣，你們凌晨去車站等著，直到太陽公公掛到我這小店的屋頂上面時，那輛客車就會嘎吱嘎吱地過來。你倆坐上這班客車，到南蕓海的時候會停很久，很多人都以為是終點站，但其實只要靜下心來，坐上車再等半個小時，車就會再次開動。太陽落山的時候，你倆就會到達藍蕓海的另一頭，就是‘彼方的原野’，‘起源’就在那兒。”

老板娘一個勁全部說完，我倆頓時來了干勁。為了表示感謝，我拿起一旁木桌上的菜單，仔細端詳了一番。

“嗯......老板娘，我要四顆海苔味的飯團！”

“好嘞！你們要吃上我們店最好吃的飯團子嘍！”

老板娘熱情洋溢，回到后廚重新忙活起來。

“明天就出發，怎么樣？”

我向身邊的lili提議。

她閉著眼睛在小凳子上搖晃著身子，金黃色的長發，鍍上透過玻璃的暉光搖曳不定。那印在地板上的倩影像是皮影戲一般，演繹著有趣的劇本，安靜地在什么樣子的節奏中點頭表示答應。

“來來來，飯團子做好啦！”

老板娘端著我倆的飯團朝我這邊走來，將盤子放到我倆面前的木桌上面。

從剛進店的時候，就已經聞到滿房的飯香，心中其實就充滿了期待。

lili突然扯了扯我的袖子，水藍色的眼睛睜著大大的看向我，一臉不情愿地說:“一顆飯團我大概吃不完，nana你最好了，會幫我吃掉剩下的吧？不然會辜負老板娘的期待的。”

“不要，自己的飯要自己吃完，我媽媽告訴我的。”

我斬釘截鐵地表明我的態度，可她卻一臉哭喪的垂下腦袋。我裝作沒有看到，自顧自地伸手拿了顆飯團啃了起來。

嗯~不燙，溫度剛好。

咬下一小口嚼了嚼，甜絲絲的。就是到現在都沒有喝水，口里有些干。

“老板娘，水......水！”

我含糊不清地邊嚼邊喊。有些大大咧咧的行為倒是讓身旁的lili感到尷尬，使勁扯了扯我的裙角，湊到我的耳旁小聲說道:“你淑女點啦，這樣太粗魯了！”

我笑了笑，語重心長地說:“人是各種各樣的，淑女不一定是每一個女孩子都要有的品質，要成為自己想要成為的人才是最好的。”

我將曾經看過的書最有印象的一句背了下來，雖然不是很清楚這句話的意思，但是感覺可以在這個情景里面用。

她同樣學著我自顧自地吃起了飯團，而老板娘正好把剛沏好的麥茶遞給我，讓我解了口干之急。剩下的半杯我就遞給了正在細嚼第一口米飯的lili，她慌忙接過一飲而盡，和口里未嚼完的米飯一并吞下。

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她用狐貍的眼睛盯著我說:“聽不懂你說的啥大道理，不過你就是不會當淑女吧？我看透你了，早就！”

我頓時語塞住了，想著消滅手中的飯團。那樣的話，我倆一定會神不知鬼不覺地忘記淑不淑女的討論。

夜幕也就在歡聲笑語的氣氛中吞噬了夕色的鋒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