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清早，周至還在門口刷牙，毛子從門口經(jīng)過，喊周至去看大橋通車儀式，本來打算吃點東西再走，可這會兒有車坐，圖個便利，就沒時間吃了。

泄水河常規(guī)流量不算小，自打周至有記憶開始，兩岸往來就依靠一條渡船，不是翠翠家的那種小木船，是船運場淘汰下來的小型鐵皮運輸船，七米來長，一次可以坐20個人，通過固定在兩岸的繩索牽引，靠船夫人力拉繩往返。

平日里人、牲畜、貨物都從這上面過，一趟就收5分錢。

但也有很多人不愿意在這上面花費，就在下游淺灘處踩水而過，周至回外婆家沒錢坐船經(jīng)常踩水過去。

大橋立項兩年，前年冬天才開始動工，花了一年零八個月建成，上次趕場去看就已經(jīng)完工了，專門挑了建軍節(jié)這個日子來舉行通車典禮。

昨天晚上一大家子就已經(jīng)準備好，要去看這個通車典禮，周至心想應該十里八村的人都會去看這個熱鬧，收麻的事先放一放，上輩子一個人在家里賭氣沒去，這次重新見證一下家鄉(xiāng)的歷史時刻。

剛上車時，車上只有毛子爹娘和他大伯一家人，后來沿路一直有人上車，拖拉機貨箱里擠的滿滿當當，實在擠不上，還有人把板車鉤在后面加拖，得虧是車速比較慢，不然一車人要摔下來一半，等到鎮(zhèn)上周芒專門數(shù)了下，加上板車一共拉了50多個人。

從拖拉機上下來周至一雙腿又酸又麻，跟毛子說道，“早知道坐你的車這么累，我應該走路來的。”

“從來沒發(fā)生過這種情況，我也是第一次遇到。”毛子不好意思撓撓腦袋，“都是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我也不好拒絕。”

“你今天怎么來這么早？”

“大橋通車不是要有車從上面過嗎？車子沒那么多，村里通知我來湊個數(shù)。”他可能覺得自己的車上不了臺面，臉上略有一絲害羞，但更多是打心底的高興。

街道上，人群就像風吹皺的水稻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周至看著攢動的人頭，估計整個鄉(xiāng)鎮(zhèn)都來湊這個熱鬧，在茫茫人海之中，八成看不到丁靜，心里有些后悔，不該來見證這狗屁歷史。

周至順著人潮緩緩向前，一個不注意，與家人也走散了，本來左手牽著周晚晚，不知道什么時候變成了一個中年男人，搞得他渾身都起雞皮疙瘩。

橋頭上擠的水泄不通，周至根本進不去，河對面好幾個山頭都站滿了人，周至看向旁邊山坡上，根本過不去。

聽說有人天不亮就已經(jīng)等在這里，對于沒見過世面的村里人來說，看這次通車典禮不亞于看開國大典。

上午十點，縣長的車隊才緩緩駛來，過橋那一刻鞭炮聲鑼鼓聲齊鳴，兩臺照相機在旁邊拍照片，縣長還特意下車和群眾握手。

領頭的是一輛日產(chǎn)公爵第3代430，后面跟著兩輛上海牌轎車，兩輛北京吉普，再往后就是貨車拖拉機，總共15輛車。

估計前面五輛車是縣里拉過來充門面的，后面的車就是各個鄉(xiāng)鎮(zhèn)自己湊的，因為周至在里面發(fā)現(xiàn)了老楊和毛子的身影，毛子在最后，方向盤假模假式左右搖擺，一本正經(jīng)露著牙假笑。

汽車都還好，貨車和拖拉機帶著一溜黑煙給典禮抹上一層濾鏡，讓大山深處的老百姓也感受到了工業(yè)時代的洗禮。

車流往返兩次，而后是穿著土家族服裝的表演隊伍，竟然還有人舞獅，周至都開始懷疑自己的民族的文化是從哪里傳來的，沒聽過也沒見過啊。

當然最后少不了領導的表演，在大橋頭上擺上一方書案，縣長鋪上白紙開始揮毫，一蹴而就——渫水河大橋。

周至終于知道橋上兩頭黑底金字石壁的來源了，原來是縣長親筆書寫的，從政會寫字這是古往今來官場的標配，不知這個傳統(tǒng)能否一直延續(xù)下去。

熱鬧場面周至遠遠看不清楚，覺得甚是無趣，等到人流稍稀，他才擠過橋去，提前就和老媽商量好的，去看看外公外婆，順便把錢給還了。

因為小舅在修房子，二老今年跟著大舅住，過了河走上二十分鐘就到了，這狗日的天還是賊雞兒熱，加上沒吃早飯，周至腦子都有些暈乎乎的。

“外婆，外公，我餓了，有飯吃沒有？”周至像往常一樣，還沒進門就開始大呼小叫。

“二伢子來了，快進來。”外婆站在門口，忙朝周至招手。

堂屋里人還不少，自己一家早就到了，大舅一家，小舅一家全都在，周至向幾個長輩一一打了招呼，接過大舅家二姐遞來的椅子坐下。

“老猴子，給二伢子沖一碗泡米吃，瞧瞧，都餓壞了。”外婆一臉慈祥，手里拿著蒲扇，不斷往周至臉上扇風。

老猴子這個稱呼周至現(xiàn)在聽來是那么的親切，搞的他也想跟著喊，不過開口卻成了，“外公，多放兩勺紅糖，我愛吃甜的。”

“聽說你賺到錢了。”大舅母笑著說道。

周至嘿嘿一笑，手指捏出來比了比，“是賺了點。”

兩個舅舅都真心實意對他好，也沒什么好隱瞞的，但也不能具體說多少，畢竟幾個表兄弟姐妹都在這，別把他們比下去，兩位舅母臉上掛不住。

他捧起外公遞來的搪瓷大缸，呼呼啦啦大口吃了起來，糖水順著下巴流下滴在褲子上也不在乎，看的二舅都笑，“吃東西像個豬八戒，怎么也不長肉。”

眾人注視之下干完一大缸泡米，周至打了個響亮的飽嗝，沖申慧云使了個眼色，申慧云把兜里的兩卷錢交給了他。

“大舅，二舅，感謝你們資助我啟動資金，沒這幾百塊錢我一開始還真是盤不活。”周至把一卷多的給了大舅，一卷少的給了小舅。

“當面銀子對面鼓，你們把錢點個數(shù)。”

大舅母搶身上錢接過錢仔細點了一遍，一個勁夸周至厲害，二舅接過錢轉手交給了二舅母，看也沒看就放在了口袋里，繼續(xù)剛才的閑談。

周辰在一旁聽外公外婆說兩個舅舅小時候的故事，也不做聲，周芒和周晚晚早就和幾個兄妹打在一起，屋里屋外你追我趕。

下午大舅要去給果樹打藥，周至去幫忙提水，小半天打了十背包的藥水，等到吃過下午飯，一家人才踩著夕陽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