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就在此時,地窖口忽地“嘭!”一聲沉重的悶響!
緊接著“嗖”的一聲,一支白羽箭直直穿過獨眼男人的后頸窩,箭矢與少女的臉頰相距不過毫厘。
獨眼男人還來不及發出任何聲響,便重重地翻身倒在了少女的身旁,他滿眼不可置信的掙扎著想要抬起頭,卻最終還是怒目圓睜倒在了地上。
原本已經徹底絕望的少女,緩緩睜開了眼睛,地窖口一襲玄色甲胄戰袍映入少女朦朧的眼眸中,宛若驅趕惡魔的救世主一般!如夢似幻!
少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時間竟有些呆愣、懵傻。
“哇哇哇...哇哇哇....”
嬰兒連續不斷地啼哭聲讓少女的頭腦清醒了過來。
她拼命爬到嬰兒身邊,用胳膊攬住他,搖搖晃晃地站起來,跌跌撞撞地跑到木梯前面,仰著蒼白的臉,定定地看著戴著半張玄色面具的男子,滿眼淚水怯怯地祈求,“求求您,救救我們!不要把我們丟在這里!”
男子如點墨的眼眸中平靜而淡漠,語氣更是清冷如冰霜,“我已經救了你們!”
言下之意是他已經救了他們,怎么可能再帶他們走?
少女垂頭,看了一眼懷中的嬰兒,滿眼苦澀,“若您嫌棄我們會成為您的拖累,我只求您能將他帶走,等他長大,一定會像您一樣披甲上陣殺敵,保衛家國。”
男子聞言愣了愣,仿佛被女子的話有所震動,他緩緩側過臉,不再看著少女,而是將自己的視線轉移到門外。
少女心中似乎點燃了一絲生的希望,不由的把懷中的嬰兒攬的緊了些,只要啟兒能活下去就好,也算是對得起姐姐的養育之恩。
可片刻后,男子卻一言不發地轉身大步離去,身影徹底消失在了少女的視線中。
絕望再次籠罩著少女,一顆顆眼淚又從她的眼眶中滾落,她身子慢慢地滑落,癱坐在地上,自嘲的苦笑著,寧為太平犬,不做亂世人,處于這樣的世道,生命如草芥,百姓如螻蟻,草芥和螻蟻又怎能苛求得到仰望者的庇護和收留。
倏而,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傳進了少女的耳朵里。
少女緩緩閉上了眼睛,弓著身子,垂著頭,將嬰兒護在自己的胸前,她已經沒有太多的力氣了,懷中的嬰兒嗓子哭的已經有些嘶啞。
她一動不動的等待著死神的降臨,在心中默默地祈求著,不要受辱,只求速死!
然而,她等來的卻并不是冰冷的箭矢和寒冷的刀鋒,而是兩個年輕男子的對話。
“小五,人在這里,快過來!”
“他們好像受了傷,我去找人來幫忙!”
“等等,我們此次原本就是順道路過此地,不能在這里做過多的停留,夏校尉已經率軍先走一步了,他命令我們兩人立刻將這女子和嬰兒送回朔原郡妥善安置,而后再快馬加鞭趕去與他會合。”
“可這四人兩馬......”
“哪來的那么多廢話,干活!”
“是!少青大人!”
少女慢慢地抬起頭,入眼的是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染著幾點血漬稍顯稚嫩的臉龐,少年一雙清澈的眼眸,如仲夏夜空里的星,明亮又璀璨。
小五看著眼前已經被嚇得瑟瑟發抖的少女,眉眼輕輕彎了彎,以示安慰,“我看你年紀和我差不多大,我叫小五,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艱難的從染滿鮮血的口中吐出兩個字,“溫言!”
“溫言,你哪里受傷了,告訴我們,以免等下送你上去時,再次傷到你!”
“手、手臂!”
小五側過身看了一眼溫言有些僵硬的手臂點了點頭,而后順著木梯下到地窖,從溫言的懷中,小心翼翼地抱起嬰兒,送到地窖口,交給少青,又返回來,繞開溫言的手臂,將她背在背上,轉過身一手扶著木梯,一手攬住她的腿,慢慢地向上爬,生怕地窖口的邊緣碰撞到溫言的身體,故而動作極為謹慎,溫和。
溫言靜靜的趴在小五背上,她沒想到這個和自己看上去同齡的少年,竟然這般有力氣,若是在天下太平的時期,像他這么大的孩子還在叛逆期和父母玩貓捉老鼠的游戲。
在少青的幫助下,小五順利的將溫言背出了屋子。
溫言長長的吐了一口氣,劫后逃生,從地獄和惡魔手中掙脫,生死攸關的時刻,得以貴人相救,這是幾世才能修來的運氣。她側目四望,瞬時眼神驚恐萬狀,仿佛受到了巨大的驚嚇。
“啊!”
一聲撕心裂肺的慟哭,震耳欲聾。
溫言紅著眼睛猛地從小五背上掙脫下來,跪在被鮮血染紅的雪地里,眸光從驚恐漸漸轉為狠厲。
眼前的安秀村,已成了毫無生氣之地。
房屋倒塌,院墻被毀,手無寸鐵的百姓們遭到了無情的屠戮,他們的尸身凌亂的倒在院中、門口、井口、坍塌的墻體上......
男人多數被一刀斃命,已經僵硬的手心中,還緊緊握著鐵鏟、鐮刀。孩子口鼻出血,已經模糊了五官,女人們衣不蔽體......
面對這些慘絕人寰的行為,百姓們也曾經奮起反抗過。
可是,與這一群訓練有素的野蠻剽悍之輩搏斗,他們猶如飛蛾撲火,最終還是慘死于侵略者的屠刀之下。
普通的百姓,在亂世和戰爭中如同孤獨的船只在暴風雨中四處飄搖,無法找到安全的港灣,生命如同螻蟻般渺小,常常朝不保夕。
小五扶著痛哭不止的溫言,語氣沉重,“對不起!我們來晚了!”
溫言啜泣著不接話。
是啊,來晚了,假如來的早一些,再早一些,秀安村的百姓是不是就不會死了?
但是沒有假如,也沒有時時刻刻的保護,只有將侵略者徹底征服或者消滅,百姓才能得以保平安,孩子才會順利長大。
少青看了一眼懷中的嬰兒,也許是哭累了,嬰兒沉沉的睡著了,偶爾會在睡夢中不自主的輕輕抽噎一下,“我們快些離開這里!”
小五扶起溫言,“走吧,我們護送你和孩子去安全的地方!”
“可這些百姓的尸身,怎么辦?怎能讓他們曝尸荒野,風吹白骨?”溫言抬起頭,眺望著村頭,眼中滿是痛惜,“總要給他們一個歸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