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風隨春歸，一轉眼，便到了皇后壽宴的日子。

葉府門口，幾輛馬車早已備好。

經過幾周的精心雕琢，葉南霜如今一改初入葉府的窘態，走路裊娜娉婷，言語溫婉動聽，乍一看，倒真和京中貴女沒什么分別了。

今日壽宴，太夫人特意為她準備了一身粉藍色的水紋襦裙，裙擺用銀線趕繡出姚黃魏紫的圖樣，襯著她面色桃紅，更新貴而不矜，小家碧玉。

多虧這一身衣裙加持，讓她那嬌艷的面龐又多了幾分素雅。

“這就是葉府的失落在外的千金小姐！”

“看她這通身的派頭就是了，果然是葉氏的貴女，像天上的謫仙人兒。”

聽著路過百姓對自己的贊美，葉南霜站在馬車前，心里可太痛快了。

不枉她這些時日的刻苦練習。

父親果然說得對，這些平頭百姓，光是每天的柴米油鹽就夠他們辛苦了，哪里會一直記著那些高門權貴曾經的不光彩。

穿上金裝，進了廟堂，就算是無名無姓的小人物，都有人會上趕著夸贊朝拜。

她停在馬車前，卻并沒有上車。

美其名曰是看重長幼尊卑，等著兄長和長姐。

其實是想再讓更多的人看到自己光鮮亮麗的模樣，多享受一會兒來來往往的驚羨目光。

但很快，她臉上就沒了笑容。

葉南棠迎面走來。

同樣的水紋襦裙，不過看起來樣式成色都舊了一些，想來是她的舊衣。

可葉南棠這一身顏色搭配著實別致。一身的青礬色，再點綴上金絲墨玉的十字髻，剛好襯出葉南棠一貫的脫俗大氣。

兩鬢間輕點鵝黃，像是改了前些日子風靡京城的飛霞妝，更添一絲英媚氣息。

尤其是那衣裙！

沒等葉南霜多看了幾眼，氣得臉都紅了不少。

領口本就松松垮垮，葉南棠穿在身上，一行一動竟然還能隱約看到她那清晰小巧的鎖骨！

衣衫擺動之間，似乎還能看到葉南棠鎖骨處那幾顆紅痣，嬌艷欲滴。

葉南霜半天不知道說什么才好。

不要臉啊！

穿著這么登不上臺面的衣服！簡直是下賤！

她暗啐一口，又不免有些羨慕葉南棠那勻稱的身段。

為了今天能夠身量纖纖，葉南霜連著幾周縮減吃食，還要反復練習宮內禮儀直至深夜。

本想能從一眾貴女中脫穎而出，可現在，被葉南棠用這種賤心思比了下去，實在是讓她難咽下這一口氣。

葉南棠看到一個人呆站在馬車前，不停絞著手絹的葉南霜，面帶遲疑：

“霜兒妹妹面色似乎不太好，不如讓云翠給你備些糖果子吧，免得一會兒坐車顛簸，會更難受的。”

周圍百姓紛紛夸贊，葉府不愧是清流世家，個個都是芝蘭玉樹，姐妹之間沒有血緣關系也這么和睦。

可葉南霜不樂意了。

她在節食！葉南棠安的什么心！

葉南霜瞇起眼睛，連嘴角都懶得再多提一絲弧度：

“不勞姐姐費心了。倒是聽說，姐姐的衣服很招貓兒喜歡，偏偏又碰上那王婆子眼神記性都不好，縫縫補補又拆了再補，竟到現在都趕不出來。”

葉南棠淡然道：

“無礙，辛苦你這么上心，我的衣裙都這么關注。”

葉南霜壓根不在意她的話里有話。

她往前走了一步，嘲諷道：

“自然，畢竟妹妹我可很怕貓兒誤事。更別說，要是被王婆子一個不小心，少縫了幾針，或者在衣服上留了針線，到時獻舞的話可就慘了。”

葉南棠聽得出來，她這是光明正大地挑釁自己，就是為了避免自己和她一同獻舞。

葉南棠也不做退縮，神情不變：

“這么危險，妹妹一定要當心啊。”

看自己一拳打在棉花上，葉南霜有些生氣：

“不用你說。我倒要看看，沒有父親他們支持，你能拿出什么壽禮？”

“到時自然知曉。”

葉南棠微微一笑，徑直上了馬車。

*

不多時，三駕馬車分別載著葉慈夫婦和兩對兄弟姐妹，一同駛入內城，等候遞交令牌，往皇城側門走去。

葉南棠和葉南霜同乘一架馬車，一人閉目養神，一人百無聊賴地撫摸著衣裙，都互相不想搭理對方。

直到最后，葉南霜還是有些好奇，試探道：

“仿佛姐姐還讓下人拿了個奩匣，可是準備了什么表演用的衣裳嗎？”

葉南棠沒開口，一旁的云鳶回道：

“回二姑娘，小姐近來雙腳起了些水泡，這是備用的鞋子。”

葉南霜故意擺出了一副索然無趣的模樣，遞給云翠一個眼神。

既然是鞋子，應該就是那雙蜀玉做的云頭履了。

想到葉南棠身邊的臥底多少還是派上用場，葉南霜也嘴唇微抿，心中頗為得意。

馬車跟著車流緩緩進入內城，兩人又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這一回，換葉南棠開口問道：

“這一路車里香氣撲鼻，可是妹妹熏了花香的緣故？”

葉南霜也學著不做回答，示意云翠開口：

“大姑娘怎么還不認得了……”

剛說了一句，云翠就被葉南霜瞪了一眼，才后知后覺地找補道：

“哦哦……這是我們在莊上生活時，拈藏的葵花香粉，配著老爺給姑娘專門準備的杜鵑桃花，一同熏成的。”

云鳶在旁輕咳了一聲，差點就要笑出聲來。

這么多的花香香粉，雜七雜八混在一起，怪不得香味濃得有些辣眼睛。

如果是在室外，或許還好些。

可如果到了密閉的宴席上，人來人往，再混著珍饈佳肴的香味，那味道，云鳶都不敢想象了。

葉南棠點了點頭，一副“學到了”的樣子。

云月也是實誠，聽到了十成十，巴不得全都傳進葉南霜的耳朵里。

葉南棠掀簾望向窗外的皇城風景。

如此也好，倒省去了她多準備的幾步籌謀。

雖然她的一切計劃，都是為了今天的主角，皇后文氏。

不過，既然葉南霜這么心急，鐵了心要一爭高下，她也不介意今天再多一個“一鳴驚人”的配角。

葉南棠緩緩合上雙眼：

“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