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為何不笑?”
紫發妖鬼突然將目光投向白石溪,兩只不受面具遮擋的純黑眸子帶著威嚴的氣勢壓向白石溪。
“我為何要笑?”白石溪席地而坐,抿了口酒,似是疑惑。
紫發妖鬼舉起酒杯,將酒倒在身旁的小童頭上,“表面做的冠冕堂皇,內心的丑惡卻被迫通過言語吐露而出,那被深深壓抑在內心角落的偽善,如今被無情地拽至光芒之下,展露無遺。”
“他們就像戴著滑稽面具的小丑,將人類那由內而外散發的虛偽與矛盾演繹給你我觀看,這難道不可笑嗎?”
那小童嘴上不斷咒罵,臉上卻依舊帶著諂媚的笑容,甚至在本子上夸贊著妖鬼倒酒姿勢的優美。
妖鬼將酒杯放在小童的頭頂,再次看向白石溪,“你瞧,他們敢怒敢言,卻不敢動,你從外面的世界而來,能看到如此精彩的表演嗎?”
紫發妖鬼一言道出白石溪的身份,白石溪卻也沒覺得驚訝,畢竟連輝子都能嗅出他靈魂氣息的不同。
在這些人眼里,外來者與他們應當是存在較大差異的。
“可笑倒是不覺得可笑,敢怒敢言,只不過是你施加詛咒后達成的效果,褪去這個效果,他們和外面的人沒什么兩樣。”白石溪抬起眸子,與妖鬼的視線相對。
“相反,我倒是覺得你很悲哀,一個人被困在這里靠偷聽人的心中話取樂,每日被欲望裹挾,日復一日,年復一年,住著破爛不堪的房子,欣賞著低俗無趣的戲碼,卻騙自己這是精彩的演出。”
白石溪眼里露出可悲之色,“這份悲哀,就好像小孩做了一件毫無趣味的事之后,滿懷期待地轉向大人,渴望從他們那里覓得一絲理解與認同。”
“可失去童真的大人,并不會覺得孩子的胡鬧,顯得有趣啊!”白石溪將手中酒杯甩出,與小童頭頂的酒杯相撞。
兩個酒杯向前推去,砸在了妖鬼身后的墻面上。
一聲清脆悅耳的響動在屋內驟起,一只利爪轉眼到了白石溪眼前。
主座旁的小童被驟然刮起的妖風吹倒,滾出了屋外,剩下三人跌坐在地,滿臉驚恐,卻不知發生了什么事。
“你是在說我是幼稚的孩童?”妖鬼聲音帶著難以壓抑的怒意,滿地的紫發揚起,布滿了半邊屋子。
“急了?”
白石溪腳尖頂在桌下,用力一掀,那張破舊的木桌登時飛起,不偏不倚地擋在了他與妖鬼之間。接著他不假思索地躍起,手中黑傘橫在眼前。
兩只利爪輕易穿透木桌的阻礙,如剪刀破紙,瞬間將木桌撕成幾塊。
利爪勢頭未減,反而更加兇猛地向白石溪襲來。
撕拉一聲,傘面的綢料在這股力量面前顯得無比脆弱,如同紙糊一般輕易裂開,化為漫天的碎屑,其下傘骨流露著幽幽藍芒,與利爪相接,流過一連串火花。
四處翻飛的木料與殘布充盈了整個木屋,那妖鬼一擊未得手,后退一步,朝還呆在屋內的三人冷冷道:“出去!”
三人還在發愣,似乎已經被嚇得丟了魂魄。妖鬼眉頭一皺,長發卷起三人,像丟垃圾般將其甩出屋外。
“哦?你居然會放任他們離去?”白石溪手中傘骨傾斜,傘尖點在地面。
“這可是陪了我幾百年的玩具啊,他們若死了,我去哪找樂子?”
妖鬼再次暴起,兩只粗壯的腳踩在身后的木制墻壁上,用力往前一蹬。
伴隨著一聲沉悶的巨響,身后的木板劇烈地震動起來,仿佛承受不住這股突如其來的力量,開始搖搖欲墜,晃晃悠悠地向后傾斜。
轟!
一陣煙塵揚起,濃厚的煙塵瞬間彌漫開來,如同一片厚重的霧靄,遮蓋了白石溪的視線。
煙塵中,兩只鋒利的爪子交斜著伸出,如同死神的鐮刀,一只爪子迅速撥開擋在身前的傘骨,動作敏捷而果斷。
另一只爪子則如同閃電般刺向白石溪的喉間,帶著令人心悸的寒芒。
在這千鈞一發之際,白石溪沒有絲毫猶豫,他的右腳猛然暴起,鞋尖攜帶著飛舞的木屑,狠狠地踢向妖鬼的腹部。
這一腳力量驚人,將妖鬼整個身子踢得斜飛出去,原本抓向白石溪脖子的爪子也因此偏移了方向,向下一劃,勾向了他的胸膛,留下一道觸目驚心的劃痕。
【傷敵,力量+1】
【身體受到攻擊,防御+1】
【身體受到損傷,自愈力+1】
白石溪深深吐出一口濁氣,他的胸膛留下了三道深可見骨的傷口,鮮血汩汩流出,染紅了他的衣襟。
那妖鬼被他一腳踢起,順勢在空中轉了個圈,雙臂直直前舉,如同一只失控的陀螺,卷起身旁的灰塵與木屑,再次以驚人的速度撞向白石溪。
白石溪腳尖點地,身形躍起,一腳踩在那妖鬼的頭發上。
鞋底被勁風刮破,腳底傳來刀割般的痛感,殷紅的鮮血從破裂的鞋底滲出,沿著妖鬼旋轉的長發快速流淌。
白石溪面色依舊沉穩,雙手握住傘柄,傘尖向下,如舉著一柄利劍,朝身下的妖鬼猛厲一刺!
利器刺破血肉的感受從傘下傳來,伴隨著一股溫熱的液體噴涌而出。
傘下的妖鬼發出了一聲震耳的怒吼,像是被激怒的野獸,開始帶著白石溪在屋內四處亂撞。
四周的殘破木板在妖鬼的瘋狂撞擊下紛紛破裂,碎成大小不一的木塊,四處飛濺。
那本就搖搖欲墜的天花板終于無法承受這股巨大的力量,晃晃悠悠地向下墜落,伴隨著一聲轟鳴,將整個屋內的一人一妖深深地埋在了廢墟之下。
屋內劇震,木屑橫飛,這破舊的木屋,瞬間坍塌,無數紫色的碎發躍出塵埃,揚天飛起,如逃出牢籠的蝴蝶,向天空飄去。
這碎發在接觸到半空中的漣漪時,卻沒被沾濕,反倒悠悠轉轉地不斷上升,越升越高,直至與天空的云朵交織在一起,為這藍白空色增添了一抹紫意。
屋外的幾人望著那漸漸消散的屏障,表情變得呆澀,心中不知是喜是悲,只是相互抱在一起,痛哭流淚。
這一刻,他們不再有任何的掩飾和偽裝,只是任由淚水肆意流淌。
他們再也沒有表里不一了。
“咳咳,你,你能不能放過這個鎮子里的人……在你出去后,帶著他們一塊離去……”
妖鬼俯趴在地上,一柄傘插入了它的胸膛,鮮血淌了一地,染紅了四周的雜物。
它的聲音微弱而斷斷續續,仿佛隨時都會消散在風中,已然是進氣多而出氣少的狀態了。
“我和他們又沒仇,何來放不放過之說……至于能不能出去,只能說,自求多福吧!”
白石溪抽出傘尖,一串血液隨之噴涌而出,濺在他的眼角處,緩緩朝臉龐流下。
那妖鬼眼睛猛地瞪大,臉上露出些許解脫的意味,瞳孔色彩散去,徹底沒了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