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摸來的手槍揣進腰間,霍恩于指尖再次喚出稀薄的【命運之火】,抱著蚊子再小也是肉的心態,想送眼前名為馬丁的怪物最后一程。
“嗯,怎么這么少?”
虛幻的火焰探入馬丁體內,卻只找到微薄的殘余,根本不符合馬丁剛剛頑強的生命力,而且隨著霍恩的干涉,本就稀少的猩紅靈性消散的速度再次加快,甚至有種慌不擇路的感覺。
即使是自然流失也不可能這么快,很可能……不,絕對有問題。
暴露在外的血肉迅速變得陳舊,跟隨著確鑿無疑的直覺,霍恩端詳著眼前快斷氣的馬丁,在搜索時特地留下一縷猩紅色靈性沒有焚燒,閉闔雙眼,將注意力集中在火焰上,細細摸索著。
在火焰的感知中,那縷靈性似乎受到了無形的牽引,如寄生蟲本能地離開將近死亡的宿主一般,蠕動著滲出馬丁的血肉,而后墜入地板之下。
凝神,跟隨著那縷靈性,霍恩的額頭緩緩沁出汗液。第一次嘗試如此長距離的解析,即使是覺醒過的火焰也有些力有未逮,傳來的信息逐漸模糊扭曲。
引動儲備的靈性,霍恩咬牙,艱難地維持著細微的火花。在無比漫長的永恒或是一瞬后,火花終于突破了無形的阻隔,在沖擊之下即刻消散于無形。
在消散之前的一瞬間,霍恩借著它“看見”了。
看見了撲面而來的欲望。
血
血池。
猩紅的血池。
無休無止地汲取著上方縱欲之人的靈性,以還在顫抖的鮮活肉體為中轉,將畸變之【血】釀出,再慷慨地回饋,帶來更多感染之人,如此循環。
如真菌一般,將絲狀的根系扎根進黑暗之中。汲取營養,撒播孢子,如是循環往復。
燈紅酒綠便是最好的裝飾,遮掩著地下的血腥,使其蓬勃滋長,碩果累累。
當人們為自己安排歡慰與浪漫,卻不知是在向縱欲呢喃,赦幸的孢子一直在心底孳長,要腐爛那延續至今的躍動。
靈性組成的血之汪洋在地底流淌,翻卷……捕食?!
“唔!”
短促地悶哼一聲,即使霍恩只是模糊的感知,但窺見了遠超自身體量的存在必然有其代價。
帶著一絲順著無形中聯系蔓延而上的猩紅,過于龐大的信息沖入腦中,讓霍恩額頭如遭重錘敲擊,就連坐落于意識中“桌面”中心的火焰一陣晃動,隱隱有著猩紅的光點在外圍閃爍著。
“喂,干什么的?站在這里想干嘛?”
責問聲在身側響起,卻不是指向自己,而是訓斥趁著混亂在賭桌旁邊探頭探腦的半大小孩,使他已經伸出的手匆忙縮了回去。隱約有一點銀色的閃光落進他褲子上的口袋里,悄無聲息。
趁著人們的注意力被集中在那個竊賊身上,霍恩強撐著精神維持靈性視野,順勢轉頭掃視大廳:前來維持秩序的獵犬幫成員已經開始聚集,兇殘的瞳孔中,或多或少都有猩紅行經的痕跡。
還有尋歡作樂的客人,還有舞臺之上的舞女,還有端來食物的服務員,還有更多,更多……
皆為,猩紅所染。
而在剛剛的接觸中,連霍恩自己身上也被觸染上了如同“標記”一般的血光,自己與血池的聯系隨著時間慢慢地變得清晰,現在雖然只是有隱隱的關聯感,但霍恩毫不懷疑,隨著時間的流逝,自己會在它們眼里變得越來越顯眼,越來越……誘人。
換句話來說,那虛幻的“血之食物鏈”已經將霍恩視作一條新的鏈節,隨著時間的推移,就算想方設法地去遠離,但早已攝入其靈性太多的自己也逃不過必至的結局。
血斗之后,贏,或者,死。
就連警察局也有那群怪物所布下,專門針對呼救者的棋子……那么與其等著坐以待斃,不如主動出擊,起碼也要搞出點大動靜來。讓他們真正畏懼,不敢明目張膽吃人的“執法者”注意到自己。
“狹路相逢勇者勝……如果導師還是聯系不上的話,我可能只有現在這一次機會了。在天亮之前,必須要做個了斷。”
在這如地獄繪圖的場景之中,霍恩突然釋然地笑。
怎么辦?
只有殺!
這種標記總有破解的手段,既然已經避無可避,那就讓自己,把這群怪物,全部焚燒殆盡。
一個不留!
有不屬于他的憤怒自火中升騰,突如其來的饑餓攥住胃部。情緒激蕩間,霍恩的瞳底再次浮現出橙紅色的光芒,兩色傾軋,紅色愈加盛烈。
意識之中,【命運之火】的焰心開始緩緩轉動,中心深邃的漩渦開始牽引著諸多軌跡的匯集,如潮汐,如星辰。
——又宛如命運。
就算是已然察覺突如其來的強烈沖動正在影響自己的決策,可是霍恩依舊不打算就此罷休,不僅僅是為了保全自己,還有一種從內部燃起的饑餓感。
好像是進入了青春期一樣,只不過渴求的不是營養,而是更加虛幻又更加實在的靈性。
現下,除了這群鬼東西,霍恩真的不知道要去哪里找如此豐富的靈性經驗包。
每次焚燒靈性之時,【命運之火】都會有隱隱約約的反饋。而現在,積累的量變已經十分接近質變的門檻,只差一個契機就會不可逆地轉變。
——蛻變為一種全然陌生之物。
“嘖。”
按住太陽穴,霍恩強行令思緒回到了現實之中。雖然在意識中似乎過了很久,但離馬丁大沖撞其實只過去了不到一分鐘。趁著混亂仍在蔓延,霍恩混進涌動的人群中,向著剛剛驚鴻一瞥中,猩紅色最濃的方向奔行而去。
腳步匆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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獵犬酒吧,不對外開放的地下層,昏暗的倉庫上層內。
兩個人影披著黑色兜帽,正在忙碌地從推車上卸下一箱箱的貨物。高一點的那個雙手緊緊抓住一個沉重的箱子,手臂隨著抬起的動作爆出青筋。
咬著牙,悶哼一聲,他緩緩將箱體提起,小心翼翼地遞給站在旁邊的同伴。
“嘿呀——接好了。”
矮一點的人影托住過沉重的箱子,身體一陣踉蹌,差點沒一屁股坐到地上,壓低聲音罵道:
“狗日的,又是搬“葡萄”,這周都第三次了。我們是黑幫又不是搬家公司,怎么有這么多“葡萄”要搬?”
高一點的那個抬起下一個箱子,打趣道:
“是在舞女肚皮上花太久了?還是【猩紅甘露】喝少了?加里,你怎么虛的連“葡萄”都搬不動了。”
撇撇嘴,加里還是沒有反駁,只是悶悶補充問道:
“杰米,剛剛上面的響聲你聽到沒?是什么東西爆炸了嗎?”
高個子的杰米聳聳肩,無所謂地說道:
“誰知道呢?總不至于是誰敢上門挑釁老大吧,那真的活得不耐煩了。”
“在下城區,誰有這個膽子?如果是上面來人了,我們說不定還比那幫狗腿子早知道呢。”
“……也是,是我想多了。”
似乎是被加里的回答逗樂了,杰米用手肘頂了頂矮個子加里的肩膀,把他頂了個趔趄。惹得加里五官扭曲起來,嘴唇翕動著,好像有什么優美的問候語要脫口而出。
可是打量了一下兩個人的體型差之后,加里又明智地熄滅了這個想法,長嘆一口氣:
“哎,別說了,快搬東西吧。”
搬著箱子的兩人向著倉庫走去,絲毫沒有注意到,身后有人悄悄靠近,遞上一記親切的問候。
“呃——”
聽到身邊傳來一聲短促的驚呼,矮個的黑影驚訝地轉頭,發現同伴已經以一種扭曲的姿勢向前倒去,突如其來的震驚滯留在臉上,瞳孔放大,映照出灰撲撲的地面。
他手上的箱子也隨之劃著弧線墜向地面,發出沉悶的碰撞聲。變形裂開的蓋子下,有猩紅的液體飛濺,從裂口處汩汩而出。
“是誰——唔。”
憤怒的質問被堵在喉嚨里,還戴著兜帽的男人凝視著面前黑洞洞的槍口,喉頭上下聳動,將質疑默默吞下。手上的沒拿穩的箱子不自覺地滑落,不偏不倚地砸中自己的腳尖。
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加里臉龐扭曲漲紅,卻不敢痛呼出聲。
“獵犬幫的狗種,接下來,我問,你答。”
男人對面,黑發紅瞳的少年握著剛剛從半截馬丁身上爆出來的半自動手槍,彬彬有禮地威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