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給丈夫送文件，母親在臺風天出了車禍。

她躺在搶救室里命懸一線時，陳澤睿卻陪著女主播在奢侈品店購物。

母親永遠離開了這個世界。

葬禮那天，女主播也來了。

她舉著自拍桿，肆無忌憚地在場地里直播帶貨。

母親的遺照被眼尖的網友截圖，只因她年輕時過分好看，就被惡意宣揚是賣的，活該被車撞死。

「媽媽不是好東西，女兒自然也不是什么好東西。」

我氣瘋了，將女主播開除。

可當天晚上，陳澤睿卻扇了我一巴掌。

捂著火辣辣的臉龐，我突然覺得沒意思透了，打開直播回應網友。

「妻子不是好東西，丈夫自然也不是什么好東西。」

1

「來來來，紅白喜事都能喝的雙柚汁。假期福利，先放一百單。」

「寶寶們，不是劇本，是真的喪事。」

「今天瑤瑤自掏腰包給大家發紅包，發完還有，大家不要退出直播間哦！」

……

母親葬禮上，尤欣瑤叫賣的聲音格外響亮。

她穿了一身大紅色套裝，在人群里格外顯眼。

尤欣瑤是陳澤睿公司里的新人頭部主播，打造的是農村女大學生勇闖大城市打拼人設。

家里兩代都需要她照顧，還有個不成才的弟弟。

和陳澤睿結婚八年，不知從何時開始，他身邊鶯鶯燕燕不斷。

但尤欣瑤是其中最為特殊、重要的一個。

除了年輕漂亮以外，她還救過陳澤睿的命。

三年前的一次徒步旅行，陳澤睿在峽谷里迷路，那時他身上沒有任何食物和水。

就在他快要被瀕死感擊潰時，尤欣瑤帶著食物和水像天使一樣降臨在了他身邊。

那之后，他將尤欣瑤招進了公司，親自帶她。

尤欣瑤的直播間就在他辦公室隔壁，是為了她專門打造的。

表面上說她是潛力股，這樣帶起來方便。

可公司誰人不知，尤欣瑤的成功，都是他花錢砸的。

有些埋頭干了好幾年的主播，福利待遇都沒有她優厚。

她們不敢找陳澤睿抱怨，委婉向我表達不滿，于是所有的壓力降到了我頭上。

我和陳澤睿的婚姻，對外一直保密，所有人都以為我只是他手下一名得力助手。

可哪怕我出面，陳澤睿的態度依舊堅定地可怕。

「林宛，你是什么身份，敢質疑我的決策？」

「我……于公我是下屬，于私我是你妻子。只是提個建議而已，你不用生這么大脾氣，對肝不好。」

無論我說什么，他總以為我在質疑他的愛。

「你這是詛咒我死？在你眼里我就那么不堪？欣瑤是公司的頭部，你花得每分錢都是她有她的一份力。」

「你總這樣有意思嗎？但凡新來一個女主播，就挑刺。這樣公司還怎么做下去？」

「我不公布關系都是對你好，公司這么多人，你從一個小基層做到現在。別人會怎么看你？」

……

2

回過神來，尤欣瑤已經開始在場地里亂走亂拍。

「這城里人的喪禮配置也不過如此嘛。我老家那邊擺席都沒這么吝嗇。這怎么連塊肉都看不見？」

自拍桿上的手機仿佛一只巨大眼睛，正貪婪地瀏覽者葬禮的每個角落。

母親死得突然，我本就悲傷，葬禮也是匆匆辦過，哪有心情再給她準備什么大餐？

前一天我也沒有收到任何通知說她會來直播。

而尤欣瑤從進場開始就沒向我問過一句好，甚至不懂得如何尊重逝者。

一股火氣瞬間沖上了天靈蓋，恨不得立刻讓保安把趕出去。

但理智最后還是將火氣壓了下去，我不想母親剛死，就和陳澤睿大吵一架。

努力擠出一絲笑容后，朝尤欣瑤走去。

我比她高半個頭，很輕易就能把她高舉頭頂的直播間關閉。

「尤小姐，麻煩您尊重一下我母親。」

說完我指了指門口牌子上的字——未經允許請勿隨意拍攝。

尤欣瑤從直播間被強制關閉的那刻起，笑容便消失，嘴巴也抿成了一條直線。

此刻更是怒火中燒，像是受了天大的氣一樣，公然發潑。

「我好好的直播，你突然關了干嘛。你是無所謂，我直播間的粉絲怎么辦？商家那邊我又怎么解釋？」

簡直是無理取鬧。

我驚訝于她厚臉皮的程度，拿紙錢的手驟然收緊。

「尤小姐，這里不是直播間，也不是大街，更不是您表演的舞臺。」

「您自己也知道是品牌方找你帶貨，既然這樣，直播場地不需要提前溝通嗎？」

眼看尤欣瑤依舊我行我素，我一字一句加重說：

「您穿著一身紅，未經允許就在我母親的葬禮上直播帶貨，一會笑一會跳舞。吃我母親的人血饅頭，您自己覺得合適嗎？」

尤欣瑤倒吸了口氣，眼睛不停眨巴，一幅勢要和我斗爭到底的姿態。

「林宛姐，你是清朝人嗎？人皇家葬禮現在都直播的，多少人排著隊求我去我都不去。」

「我來這是給你面子，再說了，是澤瑞哥哥同意的，你別給臉不要臉！」

我怔在原地，不可置信看著她。

人怎么可以沒皮沒臉到這份上？

我沒再多和尤欣瑤糾纏，直接讓保安帶走了她，任憑她怎么叫都不再看她一眼。

3

夜晚，我輾轉難眠。

就在快要睡著時，陳澤睿的電話打了進來，聲音極其不耐煩。

「你怎么回事，又去惹欣瑤干嘛？人家現在做自己份內的工作都不行了？」

我冷哼一聲，然后沉默。

遲遲沒有回應，陳澤睿被無視，火氣越漲越大。

「林宛！說話！我現在以上司的身份命令你說話！」

我握緊了拳頭，松開，又握緊，如此反復。

「哦？那我辭職，可以吧？我辭職！」

「又再胡言亂語什么？」

「我這幾天給你打了多少通電話！你從來不接。現在就因為尤欣瑤一句話，你就打過來興師問罪！」

「我媽死了，她在葬禮上直播！」

對面安靜了片刻，而后又恢復如常，自以為是看透了一切。

「又來這套？現在撒謊都不帶打草稿的了。前兩天出差讓你送文件，你沒空所以你媽幫忙送，怎么，那天送文件的難道是鬼？」

捏著紙錢的手越發用力，明明臺風已經過去了，內心卻像是剛被卷到了風眼里般凌亂。

那天國內刮臺風，連外賣都停了。

我身體不適，躺在病床上連倒杯水的力氣都沒有，他卻讓我去十公里以外的地方給他送文件。

母親當時正在病房照顧我，廣播里不停報道著臺風天危險，要避免出行。可她一聽女婿有急事，立馬趕了過去，攔都攔不住。

在接到警方電話的那一刻，內心如墜冰窟。

母親被路上坍塌的樹干砸倒送去了醫院，就在樓上。

我不顧醫護阻攔，一路磕磕絆絆走到搶救室門口，醫生卻抱歉地說，他盡力了。

一瞬間，內心所有原本屹立不倒的高樓大廈轟然坍塌。

我情緒失控，邊哭邊打給陳澤睿，可遲遲等不到回音，只能先打給他助理。

可他卻說。

「陳總？他幾天前就出國了，沒跟你說嗎？陪尤小姐去拍香水廣告，作為陳總的心腹，就算放假也不能連這種事都忘記吧？」

缺氧的感覺如約而至。

一切都只是他的惡作劇，什么文件？什么重要會議？不過是他羞辱我的手段罷了。

我突然覺得，沒有回應好像也無所謂了。

于是一個人默默處理了母親的喪事，沖進了悲傷的漩渦里不斷掙扎。

我吸了吸鼻子，泄氣般說：

「嗯，是鬼，都是我在騙你。」

「我們離婚吧。」

「我這樣的騙子，配不上陳總。」

對面欲言又止，為了避免節外生枝，我直接掛斷了電話。沒給他機會繼續說，連夜找人擬了離婚協議。

反正也睡不著，我干脆爬起來給自己煮了碗面。

打蛋的時候，一不小心將蛋液打在了地上。

成年人的崩潰往往只需一件小事。

蛋液在地面上不斷擴散，無論怎么怎么抹都抹不干凈。

好像我和陳澤睿的感情那樣，臟了就是臟了。

剎那間，所有的委屈不甘向我席卷而來。

其實很久以前，陳澤睿不是這樣的。

剛結婚那會，他恨不得二十四小時黏在我身旁。

每天回到家，都有不一樣的驚喜等著我。

他從不吝嗇說愛我，永遠尊重我的決定。

我以為自己是幸運的，至少那時是。

可這場風刮了八年，吹走了陳澤睿口中屹立不倒的誓言與愛。現在風走了，就只剩一地渾濁。

算了，就當是排卵期做了一場長達八年的噩夢。

我撿起抹布，隨意丟在了一旁。

這爛攤子，他自己收拾去吧。

4

我連夜收拾好行李，搬到了柳煙家。

她是我閨蜜，二十世紀最偉大的單身精英女性，她不愛任何人，只愛自己。

柳煙打開門的瞬間，我便察覺出了她眼里的慌張，以及她緊緊握住藏在身后的手機。

我試探性問道：

「發生什么了？」

她猶猶豫豫不肯說，先幫我倒了杯水。

「不著急，累了一晚上了吧，先喝口水。」

我一直逼問不休，柳煙最終還是松了口。

本以為又是關于陳澤睿的桃色新聞，我還笑著說自己早就習慣了。

結果看見熱搜上的關鍵詞，臉瞬間沉了下來。

ct傳媒策劃部經理，母親生前做過臺。

而這可笑的消息，僅僅是因為母親葬禮上的遺照，被人惡意ai換臉到了色情網站上。

遺照自然是從尤欣瑤直播間流出去的。

一氣之下，我給陳澤睿遠在加拿大的母親發去了消息。

母親生前與她是好友，也正是因為這層關系，我才能和身為名門望族的陳澤睿有開始的機會。

很快，她便打來了電話，聲音里滿是震怒。

「這太不像話了！我馬上聯系人事部開除這尤欣瑤。」

「但是這葬禮是怎么回事，是你們直播的套路？」

我低下頭，心里說不出的惆悵。

互聯網時代，人人都隔著道網，到底還有什么是可信的？

「阿姨，我母親是真的去世了，沒跟你說是因為事發突然……」

提起母親，我突然想到了什么，沒繼續說下去，草草敷衍了幾句便掛斷了電話。

昨天直播時，尤欣瑤把場地拍了個遍。

網友輕而易舉就能知道位置，更別說還有些黑客高手，直接就能查出IP地址。

依稀記得前幾年公司有個女主播線下和大哥見了好多次面。

那大哥是有老婆兒子的，起初刷得錢不多，也就萬把塊。

可見了那幾面后，也不知那女主播私下里說了些什么。他就跟中了蠱一樣，把家產都搭了進去，就連兒子的老婆本都被他刷空。

這件事之所以給我印象深，是因為這大哥的兒子。

他通過觀察女主播的直播動向，混進工作團隊，將她直播設備做了手腳。

女主播的家庭地址曝光，不少約不到女主播的癡漢便接二連三上門，最后竟強制發生了關系。

直到現在，這起官司都還沒結束。

雖說這次事件，無論性質、立場都有所不同。

但唯一不變的是那群藏在角落的網絡暴民。

我憂心忡忡到了現場，果然不出我意料。

母親的靈堂，已經被毀得不成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