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

沈思行是律師，每天做的最多的就是處理文件加飛來飛去。

“所以你是去工作？”

夏清托著腮，伸手拿過空姐不知什么時候放在她身邊的調酒，手腕微微晃動，澄澈的酒水在杯中劃出圓潤的流線。

“不，只是去放松一下的。”

沈思行露出標準的八顆白牙，看著夏清只喝了一口，就皺眉將酒杯放在一邊。

而夏清也不動聲色的上下打量著沈思行這一身板正的西裝。

兩人目光對視的一瞬間，都看到對方眼睛里的調侃，不由得笑出聲。

“我這是工作完了還沒來得及換衣服。”沈思行看穿了夏清的目光，率先開口。

“那你呢？空乘嗎？”

夏清微微側臉，望著他淺笑的臉。

“為什么會這么覺得？只因為…我在顛簸的時候對你說坐下嗎？”

“不，那當然是我猜想最重要的一部分，但不是全部。”

沈思行身體向后靠，雙腿交疊，十指相扣，很是隨意的搭在腿上。

右手的食指卻在有一搭沒一搭的輕輕敲打著手背。

“飛機還沒有起飛的時候，你似乎很明白她們的工作流程，每次都會在她們開口前提出自己的需求，當然，其實這也沒有什么，每一個常年飛行的人多多少少都會了解。只是有一點不太符合常坐飛機人的特質…”

夏清聽著，眉頭微微蹙起，思緒隨著沈思行的話一并轉動著。

“你是說…電子登機牌？”

沈思行頷首，聲音繼續不疾不徐道：“對，就是因為常坐飛機，所以已經非常熟悉流程，盡可能的省事，才符合人的惰性。去辦理紙質的登機牌，到底還是比手機上更費時的。”

“那…萬一我就是喜歡收集自己出去玩的票根的那種人呢？”

夏清開口提出另一種可能。

“沒錯，所以僅僅憑著這些猜測還是有些單薄的。”沈思行推了推眼鏡，看著夏清認真的模樣，臉上笑意更甚。

“你就不能一次性說完嗎？”夏清不耐地抱怨。

沈思行點頭，繼續：“首先，現在并不是節假日，甚至不是周末，會在這個時間選擇出去玩的，要么還是大學生，要么是退休的中老年人，要么，就是工作時間完全不固定的人，我們所坐的的這輛飛機上，也幾乎是這些人。”

夏清不置可否的點點頭。

“其次，在我抱著電腦回來的時候，你先是抬頭看了眼提示燈，隨后又看了眼我身后的工作人員。我想你應該是想到什么，但并沒有第一時間說出口。”

夏清聽到這里，心中微微震驚，她沒有想到自己只是一個抬眼的功夫，面前這人就已經注意到自己的眼神變化。

耳邊沈思行的話還在繼續。

“并且在我回來的時候，我有留意到你面前的屏幕亮著，上面放著的是我們航班的航路圖。一般女生，可不會在顛簸的時候查看航路圖吧？”

沈思行說話的速度并不快，二人之間隔了一些距離。

夏清依舊能聞到他身上若隱若現木質淡香，混合著煙草。

不討好、縹緲著、難以捉摸。

明明語氣溫和，但無形中卻帶著強烈的氣場，壓迫著夏清有些心跳加速。

“還有就是你喝酒前的動作。”

沈思行說著，就拿過身旁的酒杯，模仿著夏清的樣子轉動一圈。

“你喜歡喝酒，就算不喜歡，但也是懂酒的。調酒講究基底、比例、以及入口時間，很顯然，你并不喜歡面前的這一杯。”

夏清點頭，這杯酒放置的時間太久，已經完全被冰塊稀釋，差不多就是一杯帶有甜味和酒味的飲料。

“但你并沒有讓她們為你再換一杯，這只能說兩點，第一就是你瞧不上這里的特調，所以不需要，第二就是，你明白她們，所以并不想再次麻煩她們。”

“那你又怎么分辨我是哪一種？”夏清迫不及待。

“因為你對我說不好意思。”

夏清一愣，但很快反應過來。

“我明白了。”

沈思行輕輕微微頷首，夏清從傾聽的姿態，慢慢向后坐靠。

“按你的話來說，習慣將這句話掛在嘴邊的人有兩種，一種是語句習慣，另一種，就是生活或工作中確實需要大量用到這句話的人。”

夏清頓了頓，“我的每一個舉動都會反映出多種可能，可將這些可能性有條理的穿在一起，就是你猜測的最大可能性。”

“最后一點就是…”沈思行有意將語氣頓開，看夏清也歪著腦袋。

“你真的很好看。”

夏清啞然。

夏清長了一張第一眼就能直擊人心的臉。

沒有濃郁的五官，也沒有極高的立體度，而是一種舒適的、毫不費力的美。

面部線條柔和卻又不失凌厲。

眼角微微上揚，眉骨微微聳起，配上分明的野生眉。

不笑的時候沉靜干凈，還帶著幾分倔強。

笑起來眉眼彎彎，像一只等待夸獎的狐貍。

“那…謝謝？”夏清想了想，半晌才幽幽吐出這句話。

沈思行不置可否。

“所以，我說的都對嗎?”

夏清點頭，笑容極大，眼睛彎成月牙，略帶夸張的拍著他的肩膀。

“沒錯沒錯，你說的都沒錯。”

說著，眼神瞟到窗外，已經能隱隱看到地面。

“好像快到了。”

話音剛落，頭頂的廣播就已經響起。

“女士們，先生們，飛機即將抵達……”

“聊天果然會讓時間變得飛快。”夏清感慨著，將身體坐正。“我很喜歡和你聊天。”

沈思行依舊側著身，若有所思開口：“你一個人來玩嗎？”

夏清點頭，“是啊，你不也是嘛？”

“那…”沈思行頓了頓，笑道：“不如我們一起？”

夏清歪頭，像是在認真思考。

“有什么好處呢？”

沈思行也做沉思狀，認真道：“嗯…你可以得到一個好用的衣服架子、手機支架…還有一個絕不挑食的包攬你一日三餐的飯搭子。”

夏清聽著，嘴角漸漸上揚起弧度。“聽起來還蠻不錯的嘛。”

沈思行的眼中劃過勝券在握的笑意。

夏清用余光看著他的笑臉，笑臉就像是毫不掩飾的某種權利的展示。

似乎是在炫耀他可以輕松駕馭他人的權力。

于是夏清轉過身，直視著他的臉，眉眼彎彎一字一句道：“謝謝，但…不了。”